山今的诗

晒太阳

凡遇晴天

我总有晒太阳的冲动

找一片屋檐，或是一屏墙根

把充满水分的日子

翻出来，慢慢地晒干

像老家过去的庄稼那样

坦诚地裸露着心肺

让阳光穿过身体

深深扎根在泥地里

然后，温暖整个冬天

或者，像我阳台上的那盆

太阳花，每天拼尽全力

沿着城市的光线生长

在高楼大厦的夹缝中蔓延

为了给这灰暗的天空

一抹鲜艳的微红

我是一片叶子

站在树下

常有一种错觉

我曾是这树上的一片叶子

有着绿色的血脉

保留着叶子与叶子之间的温存

以及生长中的四季记忆

不知什么时候掉落下来

就再也回不到过去

只好独自飘零在这人世间

很想听到树的呼唤，像儿时

母亲呼喊在外面玩耍的我回家

责备中带着温柔

但我知道，如今

就算抖落这一身蹉跎风雨

往昔的枝头已如家乡般渐行渐远

寻找那棵树

我很想知道那棵树的名字

它只在我梦中出现

高大挺拔，沉默寡言

让我想起年轻时的父亲

放下犁耙，站在田间地头

逼仄地抽着卷烟

把我当作庄稼

一会培土，一会掐尖

生怕我像他那样面朝黄土

已经形成习惯，我总是

数着树走路，一棵一棵地

但就是没有找到那棵树

直到有一天

睡在父亲的病床边

梦中又再出现那棵树

如同父亲一样，苍老而清晰

我终于明白，那棵树

一直生长在我的目光之外

对手

病床上的老外父蜷缩成一个拳头

疼痛是个隐形的对手

悄无声息地对着他日夜攻击

让九十年累积起来的岁月

那么地无助，那么地脆弱

擂台上没有输赢

一招一式就是生死决斗

老外父的痛无人能懂

他自己也不懂

劈菜，浇菜，养蜜蜂

力所能及的劳作已不堪重负

疼痛终将让他放下所有

这不是宿命又是什么

理发

喷上一点水

是不是岁月就妥协了

我的头发就任人收割了

不用任何理由

你要绝对相信一个陌生人

手持锋利的剪刀在头上飞舞

睡着亦可

你只要顺从他人的摆弄

没有人打断你脱胎换骨的梦想

一根一根的白发掉落

仿佛无数个日子在离我而去

无法阻止也无从阻止

割断过去就告别过去了吗

谁在意过往的美丑呢

每次理发我都带着日渐稀疏的忧伤

九月的雨

好几天了，雨下个不停

像奶奶漏风的嘴，说一句话

断断续续，从清晨到黄昏

从白菜叶上的露珠

到小牛归宿的哞叫

糊涂不清

而又让你努力回忆

不合时宜的雨

总会勾引起反常的种植

如同少年的我，在母亲的菜园里

总是雨水过剩，瘦嫩多汁

长成了九月的模样

长成茄子，青瓜，黄花菜

等待一个晴朗的早晨

成熟上市，或传宗接代

九月的雨啊，喝一杯

往事已是上头

想转学的女孩

不记得是第三次

还是第四次来了，每一次

都坐在我的对面，安安静静地

不发一言，目的单纯

请求领导同意让她转学。

这一次，快放假了

她带着母亲前来，焦急

已经写在脸上，惶恐不安的

坐下，站起又坐下，坐下又站起

时而打听领导的去向

眼神中流淌着深深的无助。

我们选择了无视，或者热情地

应答她，全是毫无帮助

故意误导，甚至夹杂刁难。

我低着头写诗，来掩饰

我的无能和无动于衷

以及滴血的心思

所活皆所愿

不再抱怨生活

小草般卑微地活着

在阳光的角落

舒展自我的叶片

不再骑马走天涯

回到家乡耕云读月

像稻田里的稗谷一般

传递属于泥土的味道

不再高调地做事

挥剑斩断一切恶念

化作高空中的一层黑云

让暴雨洗尽人生铅华

不再慷慨的与别人比对

沉默地走好自己的路

即便今晚冷寂如霜

即便明天繁花似锦

岁月如晨

清晨，寂静无边

月光照着半边的窗

半是透亮，半是暗黑

恍若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忘记自己身在何处

忘记了昨天

昨天的痛，昨天的泪

以及这冬天里的冷

一页页，像这岁末的日历

撕下，丢弃，毫不知觉

或许，每个人都是人生的过客

走过的路又会重新接续

四季轮回只是开始

何必计较眼前的迷离

当你用失眠来迎接黎明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照亮生命中的每一天

过客

下了高铁

久违的陌生感

最先在匆忙的人群中传递

或长或短的目光

有热有冷的心思

如同这冬天里的黄叶

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方向

随风，飘荡于起起落落之间

可是从不在我身上停留

就像我不会在这城市驻步一样

一个人，并不是孤独

背起的行囊里

有故乡的风和雨

有亲人的牵挂与祝福

街头的冷也不是真的冷

因为，这城市有你的味道

虽然我始终是个过客

一个用一生来赎罪的过客

作者简介：山今，原名岑建毅，恩平开放大学教师，爱好写作，常在报纸杂志或文学网站上发表诗歌和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