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里

从自己生活最熟悉的地方出发进行创作，不仅仅是小说家、散文家的拿手好戏，同样也是诗人的重要创作取向之一，故乡之所以是绝大多数文艺创作者的重要取材之源，大抵上就是从自己生活最熟悉的地方出发进行创作的原因。不同的诗人笔下，所生活的家乡场景、情境、状况不同，是不同诗人写出了不同的家乡之诗的核心原因。

生活中的家乡是自然生长的家乡，进入诗人笔尖的家乡是心灵的家乡。新疆诗人星言《克孜加尔湖的星空》诗集就是一部从自然家乡出发走向心灵家乡的诗集。诗人以家乡人、家乡事、家乡景、家乡情融入创作，用一种别致的诗笔将家乡乌苏的一种别致的美呈现出来，那些温馨的图画、温情的人事、温婉的情调在诗集中散发出淡淡的野草花香，读完这部诗集，使人不得不产生到诗人星言的家乡乌苏一游的念想。

自然风光神奇而秀丽的乌苏市地处天山北麓、准噶尔盆地西南缘，乌苏市古代曾为蒙古族和硕特部落之领地，原名库尔喀拉乌苏，蒙古语积雪之地的黑水之意，乌苏市辖区从东界乌拉斯台至西界甘家湖，依次分布着乌拉斯台山地草原风景区、巴音沟旅游风景区、待甫森高山园林风景区、夏尔苏木风景区、乌兰萨德克高山神池风景区和世界最大的白杨沟泥火山自然景观区等。乌苏市克孜加尔湖素有“平原出峡谷，峡谷现平湖”的美名，茂密的芦苇、金黄的胡杨、挺直高大的白杨、树叶婆娑的沙枣、粉红色的红柳环绕在湖的四周，湖光山色交相辉映，倒映在湖中，整个湖面犹如一幅天然绝伦的画卷，这里水草茂盛、牛羊成群、蓝天白云，仿佛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生活在乌苏的人，大抵上是两种人，一种是不用写诗的人，因为他就生活在诗画中，所以不用写诗；还有一些在写诗的人，亦应是如星言这样的诗人，因为她不得不为她的家乡抒情。

家乡人是最亲的人。在诗人星言这部诗集中，我特别喜欢读诗人写她家乡人的诗。诗集中《巴图和他的女人》《胡杨林里八十岁叟》《克力的母亲》《轻寒中卖苹果的人》等等作品，都是写诗人的家乡生活现实中的人，从现实之境中寻找出美好的诗意，不仅仅需要诗人的笔力，更需要诗人有一种对家张人的热爱。

诗人星言《在克孜加尔湖：寻乌扎柏记》一诗：

1

我们都去寻乌扎柏的住所。

她说在湖的西边

在花丛，树林，曲径

之后。乌扎柏说好听的汉语

乌扎柏有长头发。她的肉已经煮好，抓饭

已上桌。

我们在安静的午后

在看不到湖的地方，谈论湖

吃肉，喝奶茶

喝到醉了

我们也谈接下来人生

2

湖，不用说，一言不语

我们却无法离开。不是秋天落进去了

不是雁们飞走，也不是菊花开爆

我们那么羡慕湖边的

一根野草，那么羡慕，水面的波纹

它们有一口深井

有你醉了以后的真言

有你激越的，还能爱着的心

3

我们离开乌扎柏时

她挥手的样子，跟芦苇欠欠身

一样。天明亮的高蓝

叶子明亮的金黄

湖明亮的翠绿

一转身，就想它，一转身，就想乌扎柏煮的肉

一转身，人世间与仙境

就用芦苇扎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

这首诗写生活在在克孜加尔湖畔的一位女性乌扎柏，诗歌的表现语言是明了化，但却把一位热情、真诚、纯朴、美丽的女性形象展示在我们面前，我们都去寻乌扎柏的住所。诗人用“她的肉已经煮好，抓饭已上桌”“我们离开乌扎柏时，她挥手的样子，跟芦苇欠欠身一样”等等细节内容把住在湖西边树林花丛中的乌扎柏凸现出来，诗人没有具体写乌扎柏的容貌，而是用“乌扎柏有长头发”一笔带过，把一种想像留给读者，最后，诗人写到“一转身，人世间与仙境/就用芦苇扎下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碑”将一种富于哲理性的诗思提升起来，从而让诗有了深远的意境。

家乡事是最美的事。星言这部诗集中，写她家乡事的作品也是相当多的。从家乡最熟知的生活事件中寻找诗意，往往是很容易的，因为家乡的事就在记忆之中流淌着，但是，正是因为太熟悉，往往导致一些诗人写家乡事的诗流于“自然平庸”，我想，这大抵上可能是太熟悉了的缘故，因为太熟悉，把现实事的事在诗行中写得过于记叙，使得诗歌文本抵达不了诗意的境界。

诗人星言《他们唱歌的一天》一诗：

在今天，黄历没有什么禁忌，他们用手风琴

释放的笑声，有让人羡慕的节奏

绿树晴天的参与，思想中音符扬起放下

万道闪电之光，在高声与低音中反复奔跑

而他们为今天的痴迷

扯下美丽的彩虹，天空的深邃

他们歌中的自己骑上大马，有英俊挺拔的腰肢

有青春年少的奔涌

有一杯酒就能开山的气拔

玫瑰的粉和艳红，姑娘率领着星星

他们在唱歌，这样的一天，我时时在窗前

有时用力欢笑

有时跟他们一起打响节拍

有时，变成他们的姑娘，有时成为

歌中的枣红马

情感激越、青春洋溢、唯美动人，是这首诗的优秀呈现。星言的《他们唱歌的一天》一诗，是写她的家乡乌苏的一个节日生活之事的诗，诗中写了一群“他们歌中的自己骑上大马，有英俊挺拔的腰肢/有青春年少的奔涌/有一杯酒就能开山的气拔”用手风琴释放笑声的节日中的青年男子汉的故事，故事中的“我”是一位可爱的少女，“我”“时时在窗前/有时用力欢笑/有时跟他们一起打响节拍/有时，变成他们的姑娘，有时成为/歌中的枣红马”，诗人以高度凝结的细节，既烘托了节日热闹的场景氛围、突出了年青少男的奔放个性、又体现出了一位怀春少女的美好内心。从诗歌艺术表现上来说，“有时，变成他们的姑娘，有时成为/歌中的枣红马”这种实与虚之间的突然跳跃，产生强烈的诗意震动，给人以“余音绕梁柱三日不绝”的回响。

家乡景是最美的景。在诗人星言这部诗集中，以景抒情、呈现内心世界的作品，占了这部诗集的大部分篇章，也是这部诗集中内容最为厚重的部分。《紫色苜蓿花》《日出日落》《雪野之乡》《千泉湖上雪》《天山以北，艾其沟以南》《白杨沟的深思》《乌苏大峡谷》《在克孜加尔湖：暇思记》《克孜加尔湖》《庙尔沟的鹰隼》等等作品，都是借景生情、以景抒情的优秀作品，体现了诗人对她家乡的热恋和内心对世界的感悟。

诗人星言《克孜加尔湖》一诗：

1

天上的湖落到人间，恬静的颜色

也落入其中。围绕它们的是

越来越低的芦苇

仅仅看了眼天空，就流淌出游动的金子。湖边没有风

只有美玉摄走我们心魂

2

平湖在戈壁上，秋天。

是对面风景。青草，时而醒来，时而睡去

白云里，有松软的眼睛

我在这湖上漫步，安静的四脚蛇是秋天

第一位客人，为它点亮你的灯盏

为它挂上你如血落日

那从眼泪中落下的，从闪电中形成骨骼的

那静得一根针都有来处的

湖，用静世搂住我

3

那湖边的春是过去的恋人

我怎么怪你，从热烈走到这枯黄的手势

这满目的梧桐

用热血回到秋天

它们不过是从对面而来的

茅草，白刺，铃铛花

不过是从你的分身，从枯日的平漠

指向我

4

湖在我身边，秋天在湖身边

万里晴空在克孜湖之上

湖落湖中，秋燃在秋

野茅草摆手时，落日也投湖而入

我是向着秋天深处的人

那里簇新的菊花

和月光，从千年胡杨心里

捋下的疼

在湖里静静泛蓝

而我，把这首最不应该给你的诗给你

克孜加尔湖是谁的爱

这么轻这么轻

5

在湖边静止的芦苇

在湖边的波纹，走到秋天

细细的，反复的，和鸟的婀娜

一起落入湖

一枚水鱼在夜里遗忘的

在天空的叙述中复活，它们

像我的少年

在胡杨千年不屈的枯死中

揪出心底的血

这首《克孜加尔湖》是最能体现星言用笔清新唯美特色的代表作品之一，诗人在湖边，在越来越低的芦苇丛中的湖边，在湖水如美玉摄走我们心魂的湖边，在“那从眼泪中落下的，从闪电中形成骨骼的/那静得一根针都有来处的/湖，用静世搂住我”的湖边，在“那湖边的春是过去的恋人”的湖边，最后，诗人对着克孜加尔湖说“一枚水鱼在夜里遗忘的/在天空的叙述中复活，它们/像我的少年/在胡杨千年不屈的枯死中/揪出心底的血”，将诗人内心之中的一种深切的、青春无悔的、坚毅的情感向往呈现了出来。

关于这首诗，与诗人探讨一个字的使用，“一枚水鱼在夜里遗忘的”一句中的“枚”字，是否用“条”字更为妥当一些？或者，是否是诗人的别有用意？我未可知。我借此建议，诗歌中的词语表述，还是尽量以具有规范性的词语运用为好，词语之中字的变化运用，应该严谨推敲，确保语言的精准与语义的通达，提升文本的高质量。一家之言，仅供诗人星言探讨。

家乡情是最美的情。诗人星言的这部诗集，全本都是以家乡情为贯穿的，她写家乡人、家乡事、家乡景，都是为了表达她的家乡情。诗人的家乡情是深切、深沉的、生动的挚爱之情。

正如诗人的《关于爱情》一诗所写的：

千万别死。我说你

这空而无物的

重重叠叠，压住风的、雨的

不死的梦境，那滋滋火苗的响声

千万别离开星空和想像

比起人间，它们不过是坠地的夕阳

戈壁上的矮茅草

不过是翠鸟放歌的山顶

只是你，亲爱的

与一辆马车和一部电影

与一位少年的单薄一起重现时

就是相互折磨的血泪银河

那么轻易，我就醉了

那雷雨和脸上的葡萄红

直到，肝肠寸断，目中无人

家乡不仅仅是诗人的话题，家乡应该是所有人都经历过的话题，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乡。自古以来，中国历代诗人关于家乡的诗歌作品非常多，杜甫的《月夜忆舍弟》诗：“戍鼓断人行，秋边一雁声。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贺知章的《回乡偶书》诗：“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销磨。唯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刘半农的《敲冰》诗：“你应当喝一杯胡桃滋味的家乡酒。”等等作品，都给了我们许多感叹，特别是李白的“床前明月光”牵动了千百年来无数游子的心。

无论家乡景色是美丽还是平常，在每一个人的心中，应该都会贮藏一张家乡美的照片、珍藏一份家乡美的亲情。不同的人，不同的家乡，不动的生活，不同的感动。诗人星言用细腻、温婉的笔在《克孜加尔湖的星空》诗集中，为我们展现了她对家乡的爱、对家乡的热恋、对家乡美好的心灵感知。（本文选自张三里文艺评论集《当代新疆诗人艺术论》一书）

作者简介：张三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三师图木舒克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五十四团张三里文化工作室主创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