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学

《无题，或沙枣花七行诗》

蜜蜂起落处，米黄色的小花开得正艳

仿佛，一些朝圣的人

在用额头走路，一个早晨，我目光所触之处

一朵又一朵米黄色的小花，比米粒还小的小花，在树枝上

连成一片，片片裸露着

仿佛，风吹过，树的心脏就开始晃动

仿佛，像鹰一样的树姿，将展翅飞翔，飞向蓝天

《无题，或对一首诗的推荐语》

秋风

给我的感觉是

萧瑟、瑟瑟、送爽……

但读完此诗后

我真的很冷，刺骨的冷

此诗，看上去

在写秋风，其实

此诗，在写一个人的内心

《无题，或五行诗》

一个水晶做的奖杯，摆放在哪儿哪儿就有光芒

像阳光照到哪儿哪儿就有生命，它的透明是唯一的

我知道我的猜想是多余的，这么美的东西 

它的产地肯定是东海，像我知道在通往拉萨的路上

肯定会碰到用额头走路的人

《无题，或这话我说给自己，也说给别人》

三点五吨重的水晶够大的了

可东海到底还有多少个三点五吨

那答案只有东海知道

像我知道“更好的活着

就是对死去亲人最好的纪念”

此时，我和儿子面对这块巨大的水晶

显得是多么的渺小

这辈子，如果我能去一趟东海

也算是没有虚度一生，这话我说给自己，也说给别人

《无题，或冥想一生》

我说你就是水晶做的，你信不信

你信不信，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水晶做的

认识一个人需要缘分，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

这话是你说的，也是我想的

但事实证明认识一个人是需要缘分的

而了解一个人是不需要时间的

像你和我本来就是一对水晶手镯，你所想的 

或者，我所需要的都一目了然

那是一首被风吹遍大地的诗歌

替我俩把美丽的东海，冥想一生

《无题，或简单的描述》

一个铁皮桶被风吹倒在地，发出

刺耳的声响，一只羊咩咩的叫，声音同样凄凉

三四个帐篷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二哥的嘴唇，流着血

翻过一道沙梁，还有无数道沙梁等着他

大漠的天空蓝得没有一点内容

他扶起铁皮桶，看见

半桶的沙粒，长长地叹了口气

而这时，他开始厌倦太阳

像厌倦曾经伤害过他的人

《无题，或我彻底进入角色》

午夜来临，我彻底进入角色

这种时刻，我的写作才刚刚开始

面对稿纸，记亿里或晴或阴的日子

是我写作的全部素材

灯光下，我才是我自己

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

我经受着灵魂的折磨

像白天我是披着羊皮的狼

深夜我是一只温顺的羊

《无题，或陪儿子学习》

电视不敢看，电脑不敢开，电话不敢打

我只能侧躺在床上翻看一本诗歌年选，或者

为一首诗的开头反复推敲着  

偶尔咳嗽几声，向儿子证明我还醒着

儿子今年上高一，学习成绩和初中相比相差甚远

前几天中期考试，成绩排全年级一百八十一名

其中，数学排全年级五百二十五名

我感到吃惊，这样的成绩不是我想要的

其实也不是儿子想要的，拿着成绩单

我手开始发凉，眼睛发花，整个身体发麻

此时，感觉我脸色苍白，就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难看的白

想想儿子也不容易，那么大的书包背来背去

一天还要跑四趟，二十多公里的路程，的确够远的，可儿子每天都如此

有时，我也心疼儿子，看着他天黑才进门

在厨房里，我会偷偷的流下泪来，这些，我没有告诉儿子

陪儿子学习，是我现在的首要任务

有时候，我看见儿子心情好就和他谈谈

我说儿子要拼命的学习，咱家里穷，没有钱给你请家教

儿子说知道，是啊，这么好的儿子我是有福的

儿子自从他妈病故后，话就越来越少了

只有看动画片时他才笑得很开心

我知道儿子心里和我一样苦，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苦

此时，我在心里为儿子默默地祝福

愿他健康，开心，快乐，长大后有一个好的前程

《无题，或高考前夜》

我和妻子闭着眼睛，平躺着

甚至，连翻身都不敢，生怕有一点动静，都会影响

儿子明天的考试成绩

高考前夜，我俩一直躺着，谁也不敢吭声

这动作一直持续到早晨七点

《无题，或九行诗》

你让我安静，又让我激动，你是烈火又是陈年老酒

你是鲜花又是土地，肥沃的

你让我生，又让我死，你让我死，又让我生

----你啊你，你让我怎么爱你才好呢

你是太阳、氧气、水分、肥料

你让一棵树长得像树，你是千年的修炼，万年的缘

你是母亲、姐妹、女儿、妻子

你是我今生今世的疼

----你啊你，你让我怎么说你才好呢

《无题，或是谁无数次的设置障碍》

是谁无数次的设置障碍

将我弄得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又是谁画一个圆将我圈在里面

天空永远都是昔日的摸样

黎明初开的花朵，不到午夜就已经衰败

像我某一夜的梦，刚做了一半就被雷声惊醒

总想写一组或几组诗

来描述2005年我的失落，和梦想

但时至今夜我不敢回首

我知道回首是一把温柔的匕首

《无题，或十三行诗》

——雨季如此漫长

被褥潮湿，夜晚冰凉

福州有什么好，儿子时常埋怨，他不该

去福州读书，那地方

吃不上一碗正宗的兰州牛肉面

久居河西，四季干旱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爱上了福州，像爱上午睡

……饮茶和鲜花

儿子高考完，填志愿时

——我就毫不犹豫的填上了福州大学

今年寒假，我对上大二的儿子说：好好读书

等将来你就把家安在福州

——福州就是有福之州 

《无题，或十五行诗》

你敬我八尺，我就敬你一丈你踢我两脚，我就踢你十脚——我就这样

你喝酒玩赖，我比你更赖你小心眼，我比你更小心眼——我就这样

你做事阴，我做事比你更阴你骂我，我就揍你，揍死你——我就这样

……就这样，我就这样甲午年的一只公鸡

坐不改名，行不改姓

户口本上写着，徐存祥

曾用名，徐学

出生地，甘肃省秦安县

《无题，或想起春天》

那是一个很冷的夜晚

雪堵住了门，去找朋友谈论文学

已不可能，我只好独自坐在窗前

一支接一支的抽烟

许久之后，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

推开窗户我想起了这个季节

这个季节，有一片开花的桃林

我被一位女孩的歌声感动

用目光触摸她的面容

我感到世界被这歌声感动

这些，是否是现实

今夜我不敢结论，一想起春天

觉得这个夜晚就不遥远

《无题，或妻子如实说》

你看看你这个寒酸样

想当初我算瞎了眼，怎么会嫁给

你这个至今穷得只剩下诗歌的人

我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你看看与我一起上班的姐妹们

她们一个个吃香的喝甜的穿好的

甚至一个个出门不是开车

就是打“的士”，人家也是女人

你看看我，时至今日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

更不用说出门开车打“的士”了，我也是女人

自从我嫁给你之后

我就记住了你的同类伊沙的诗句

“饿死你们，狗日的诗人”

其实，在诗人的后面

还应该加上五个字

那就是妻子，和孩子

我想想也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当我无数次在午夜失眠

尔后，又无数次重温妻子如实说

我感到内疚，和不安

不过，尔后我又想到

穷人的富有和富人的贫穷

我心中的伤口就开始愈和

《无题，或午夜悄悄的来临》

午夜悄悄的来临

你又回到了我的诗中

而这时灯光灿烂

我的小屋散发着芬芳的气息

我们恋爱，所有的日子都充满激情

因此，我们站在同一种心情里

回首失去的时光，日子丰满如石

《无题，或起风了》

起风了，娘的关节又疼了

就是那种能疼出汗的疼

就是那种想起来让我心碎的疼

这是深夜，风一个劲儿的吹

娘一个劲儿的呻吟

我一个劲儿的劝娘吃药

可娘说：我都吃了几背篓药了，胃都吃坏了 

娘得的是内风湿关节炎

我深知这病刮风下雨的时候

关节就一个劲儿的疼，像针刺一样的疼

娘说这病是生我的那个晚上得的

娘说那个晚上土坑都被她坐塌了

土坑塌了，西北风就呼呼的刮了一夜

娘的呻吟声还在继续

我看着娘痛苦的样子

我咬了咬牙，把脸侧向了一边

《无题，或今天有沙尘》

今天夜间到明天白天，河西五地市有沙尘

风力五至六级，一个挺好看的女预报员一本正经的说

这该死的天气，还不到春天沙尘就来了 

记得去年的沙尘是三月五号才来的 

而今天才是新年的第一天啊，沙尘怎么说来就来了

这不得不让人思考许多

亲爱的朋友，沙尘来了，请戴上口罩和纱巾

出门时关好门窗，拉上窗帘，注意安全

儿子，我的宝贝，愿你

在上学的路上，沙尘别迷了你的双眼

《无题，或再一次写下西海固》

再一次写下西海固

写下让我动不动就想起的小县城

喊叫水喊叫着，但喊叫水始终无水

无水的西海固，却是我割舍不下的地方

割舍不下是因为县城里

有单永珍，有王怀凌，有牛红旗

有杨建虎，还有许许多多和我娘一样善良的人们

此时，我很想拨通电话

问一下回族诗人单永珍，那里下雨了吗

再一次写下西海固

写下伤和痛，写下爱和恨

《无题，或在临近县城的不远处》

在临近县城的不远处，有半堵城墙

每次看见它时，怎么看怎么都像站着打鸣的公鸡

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城墙

或许是秦、汉、明……

但我想它应该再久远一些

那天路过半堵城墙时，我看见一只鹰蹲在上面

它用嘴梳理着羽毛，而此时

风使劲的吹着，吹黄了我眼前的玉米地

但事实上我一直在幻想

幻想是幸福的

《无题，或雨是唯一能治愈伤口的良药》

等了好长时间，雨终于落了下来

雨打在脸上，用手一摸满把都是黄泥

在西海固，雨是唯一能治愈伤口的良药

你信不信，就像我的乡亲到死

都没有想明白风吹在风上，所发出的声响 

像一个人的咳嗽，或者

像无休止的呻吟，在西海固，风吹瘦了我的身躯

却吹硬了我的骨头，这是回族诗人

单永珍说的，我想他是说出了所有人内心的风暴

作者简介：

徐 学，原名徐存祥，1969年生，甘肃秦安县人。现居金昌。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诗作散见于《诗刊》《青年文学》《星星》《诗选刊》《诗林》《诗潮》《绿风》《飞天》《四川文学》《鸭绿江》《敦煌诗刊》等多种文学期刊。出版诗集《身在河西》《春天就这么简单》《夏天就这么浮躁》三部。有诗作入选《2005中国年度诗歌》、《2007年中国诗歌精选》、《2014年中国诗歌精选》、《中国2008年度诗歌精选》、《2009中国年度诗歌》、《甘肃的诗》、《新时期甘肃文学作品选·诗歌卷》、《飞天60年典藏·诗歌卷》、《抒情中国》等多种选本，曾获甘肃省第二届和第四届黄河文学奖。金星文艺奖、政府“五个一工程”奖。第一届金昌市宣传文化精品创作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