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就一个“道”字。配以儒、佛三足鼎立，“和”以“众”，道是众上那“人”，由“超凡入圣”而“超圣入俗”，这其中就有“百岁诗山放歌翁”——贺敬之。

人是生死敲打出来的存在。就诗而言，诗人于《诗经》与《离骚》山水间，流域诗意人间，浪拍年月，诗人个体的生命流动融入其间，两岸春秋往复偕老。如是，诗人贺老，他就像一生躬耕精神食粮的老农。老农一生既要以人间烟火“百炼成钢”，锻造劳作的“铁锤”和“镰刀”，又要以心血结实“点石成金”的颗粒，饱满无愧滋养自己的阳光雨露，的确不易。著名诗人贺敬之，他在他人生的岁月流域，在芸芸众生的海上，有多少平庸和无辜被淹没？有几人能于风口浪尖之上“海上生明月”，贺老敬之，是其中的皎月一轮。

▲贺敬之（左）与李发模（右）

诗翁贺敬之，已100岁了，还与“天涯为邻”，让人敬之，真的可喜可贺！

作家，是以时空宇宙、人间为“家”。诗人，是此家中人之激情的燃烧和生命的流动而鲜活这世界。真正的诗人，似“春蚕到死丝方尽”，丝织时代脚步突破远方的地平线，永恒时间的感动。诗人首先要是“人”，一生字词的足印既可通往“战场”，又可通达“秋叶之静美”“春花之浪漫”。我想，以此形容贺老为人为诗的一生，应更平易近人。记得贺老在90岁之后见我总说：“多活一天就是赚来的，得天赐还要感谢时运，更应悟觉人心就是天心”。

▲贺敬之（右）与李发模（左）

我与贺老认识，先是读他的诗和背诵他诗中的某些句子。在那个年代，总给生存在坎坷中的我活下来的勇气。再是看“白毛女”电影和听人背诵他的诗作《回延安》《三门峡，梳妆台》等。诗中的亲情与豪气，总让人油然而生敬意。之后，我有幸参加全国性的某些文艺方面的会议，听他在台上讲话，只能“敬而远之”。真正面对面向他请教，听他说起艾青、臧克家等老诗人，他那敬重之情溢于言表，总让我感觉到是在乡下听爷爷辈叙说家乡的来历。尤其是几次到他家聆听教诲，他说话不紧不慢，往往一语中的。特别是几次请他到贵州遵义出席某些活动或釆风，他不仅没架子，还把自己当作行走在红色之地的儿子。每参观一红军长征路过的遗址或纪念馆，他都庄严肃穆，认真聆听解说。他对遵义的青山绿水赞不绝口，尤其是对遵义人的勤俭质朴，更是盛赞有加。我与他越来越熟悉，贵州的文朋诗友们见他对山水如此敬畏，对百姓如此敬重，对文化人如此珍惜……都说，哦！这才是真正的大家！我请他为绥阳诗乡题词，为贵州诗人协会题名，为一些特色文旅之村之景题句，他都认真思考而题，考虑更多的是对百姓有益。有文友看了我与他合影，开玩笑说我在贺老面前像个“乖娃儿”。其实，贺老在自然与人文面前，高兴起来也像个“爱笑的娃儿”，返老还童。

▲贺敬之（中）与李发模（左）

贺老给我的印象，一是“帅”，加一横是“师”。二是“正”，在他面前，歪风邪气没门。三是“道”，他知“道”字开笔两点，在天是日月，在地是水火，在人是双眼，“自”知量力而为是“首”，智慧，再践行“天人合一”乃“道”。再就是他的恩威之后储备有大大的“亲”。亲爱祖国，亲爱民生民意。我每次与他见面，他都要打听民间生存的苦乐，关于诗歌，他有他的独自思忖，也就爱民和亲近脚下的土地。面对他，我爱在“亲”字之前加一个“父”字，组成“父亲”一词，时常把他当“父亲”，他却谦虚地说：“我要有你这样一个以诗孝敬一方土地的儿子，睡着都笑醒啰”。他同时对我说起他的儿女，那种父爱对于子女的真情，他一脸微笑，也可以为他人养心。我有时也与他谈起中国诗坛，他总说许多正能量诗人的诗比他写得好，在议到某些倾向时，他分寸感把握得特准，在他口中，我从没听他糟蹋过别人。贺老，他还像汉语中的那个“诗”字。他言说有分寸，说他人的不足，也不打讹语。他就像诗林中的一座古“寺”，论时势或文坛某些误差，他之叹嘘也像晨钟暮鼓，仿佛回声万物中寻找人类之所以是人的真谛。他，让我想起爱人王晓露的一段话，“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在青天之时，让人心性悟觉高远，云化作水，装入瓶中给人饮用时，感受身心的存在。人就怕饮用瓶中之水而忘了“云在青天”之高，更怕“水在瓶中”便自以为大是“青天”。从而模糊在高低左右的混乱中。人啊！一生得意失误在此中扁平或伤痕自在自得，沉默不一定是金，言说又往往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对于贺老，有人说他“左”，又有几人知他为护“右”而泣血。我爱他有时像“儿童”，真；有时像菩萨，尊。我是遵义人，总感到他之“真”与“尊”，一生都在遵循“遵道行义”之真。我还感到，他至今仍是一位在百岁山上躬耕精神食粮的老农。

▲贺敬之（右二）与李发模（左一）

他的诗文，在他生命跨越两个世纪的时间和地点上，有“金逢火炼方知色”，更有形而上下隐显的知觉性化和客观对应的“道器合一”。读他作品，既可寻找到一种民众都能听懂的深藏在他内心深处挚爱的声音，还可从他“放歌”和“吟咏〞里感受到万物生长和人的生存之疼。他的人品与作品，是于现实中的左左右右的“标准”中找出自己的“选择〞，并如何构成自我的人文品味与艺术魅力。他创作手法的运用，既有“横的移植”的楼梯式，更有“纵的继承”的民族化与本土情怀。他作品之立意也时有脱胎换骨创新象征、暗示、妙用。他说“学问学问，边学边问”，他言抒情与叙事的节奏，须以学为基石，用而播收，成熟世界的形象，是人。诗歌创作，再个人都自己的个性。听他谈诗，真有点儿像“盘古开天，轮回物事”。他引导后学如“愚公疏塞”，他与人交流，他平静的言说透露他心灵深处的探索与发现，是别种观念诗学和物质的人学。坐在他身旁，他就像慈祥的“母亲”，好多友人对我说，他像诗文的“奶娘”更像“妈妈”。记得一次在遵义飞机场，起飞前人们在休息室与他话别，曾为他医护半个月的遵义中医院主任医生杨玉梅，舍不得他离开，竞倒在他怀里哭了，坐在一旁的人们都感动得流泪。贺老细心，处处为照顾他的人着想，没一点儿名家大官的派头，有谁不信赖他哩。也是的，这世态有时也破破烂烂，总要有人缝缝补补。贺老在遵半个月，心疼照顾他的人，他是用慈爱的心思为线，敏锐的哲思为针，他既以身作则为时事缝补破绽，又以言行一针一线裁缝向他请教的后生。这时你望看他，真像一个戴着老光眼镜的“妈妈”。

▲贺敬之（中）与杨玉梅（左）

贺老特爱他的夫人柯岩老师。他2015年到遵义，住双河客栈，我一直在那儿照顾他，一天，我的爱人王晓露和她的两个姐姐一同去拜望他，他见晓露对我的好，几次感慨地说:“你的露露还在，我的露露走了”，每说后，他都悄悄独自揩泪。柯岩老师在世时，对贺老要求很严，又特别疼他。记得有一次，我和遵义的几个同事到他家吃饭，柯岩老师嘱咐保姆，要多做几个好菜，多喝几杯酒。酒过几巡，贺老听我们说起改革后遵义的新变化，他高兴起来就一杯接一杯，柯岩老师急坏了，吼不住他，就吼我。贺老是大诗人，高兴起来真的像个“小孩”，有时真的很“乖”。记得有一次，贺老与柯岩老师同到遵义参加市里举办的文艺活动，闲下来时，我就专讲一些“荤段子”或念地方上一些民歌逗贺老开心，贺老哟，走起路来都手舞足蹈，听完了还想听，还是柯岩老师吼住我，说贺老有心脏病。一次，我到北戴河参加中国作协组织召开的全国诗歌座谈会期间，贺老夫妇也正在北戴河疗养，诗人高洪波等几个文友约我一起去看望贺老。趁他们与贺老聊天，柯岩老师牵着我的手去看他们的房间，贺老把大间让给柯岩老师住，他自己住小房间。并说，贺老是多么疼爱自己的妻子，她要我多向贺老学习。她还轻轻拧着我的耳朵说，你还“开玩笑”问敬之是不是“粑耳朵”。

▲贺敬之（左）与李发模（右）

还听柯岩老师讲，她在“文革”中是怎样为贺老鸣冤。还就是贺老关在他的屋子里创作长诗时，她总是把煮好的饭菜搁在屋外的小板凳上，为了不打扰他，有时饭菜要热好几次。还说贺老也有“犟”的时候，事后方知他犟得有道理。贺老有时也给我讲起朋友或有关领导的家庭故事，妙趣横生。

柯岩老师心疼贺老，她自己有病，知道自己会早走，她平时一再叮嘱贺老的秘书，多让他自食其力，尤其是洗澡，给他安好凳，让他自己穿内衣，你要守在门外，不能出意外。这是贺老的秘书柳涌告诉我的。提起柯岩老师，柳涌是一脸的敬意。

贺老退休，回到本来，他读书、写作、写字，不断突破已知，探寻未知。他的古诗词别有深味。记得一次在茅台酒厂，他写了一古诗，自认为不错，我装着听不懂，要他用墨笔在宣纸上再写一遍，他同意了，我便收藏了。记得他曾给我回过一封长信，毛笔字写了好几页，是他第一次“休闲”后写给我的真心话。对于荣誉，贺老在信中有过这样的表述，个人荣誉若都能为人类发光，那么，就把所有荣誉都当作柴薪，给世态一点儿温暖，温暖百姓本真，这也是诗文长寿的命根。

贺老写作，匠心雕龙，遵道立信。

贺老待人，以心交心，心心相印。

▲贺敬之：研究、学习李发模同志

都说人生没有白走的路，每一步都算数。人生路上，得与失多是从穿开裆裤学步到登上泰山顶上那一天，一路都须付费出力。贺老曾对我说起他从山东穷家到圣地延安，他在那儿的生存、生活、写作……甚而历经“文革”……到领导岗位，其间的好心被误会，无意被误解等等。从他的叙事中，我感到“等等”也分三六九等，不是自己能把控的，何况“身在庐山中”，但他始终坚守一个原则，实事求是。他做事从不言过其实，他为人从不把原则当交易。他说过，为人，内心要为他人腾出位置，人处于高位之时，切不可忘了底层善意。对于贺老，外人以为大诗人“神秘”，他其实很“通透”，有人还以为他生活多“富有”，其实很“俭朴”。他95岁前，我去过他的新家，我让保姆带我去他餐桌前，一盘花生米，几碟小菜，一杯小酒，一小碗饭。在外，我曾多次与贺老同桌用餐，掉在桌上的饭粒，他都要捡起来放进嘴里。他写字用笔墨纸张，特别珍惜。

贺老一生，可谓“行行行行行，不懈在学海航行，于“路漫漫”途中“上下求索”。他爱家爱国一个缘，他交朋结友一颗心。

文末，我还想借古人两幅联语敬送百岁贺老:“清风明月不论价，红树青山合有诗”；“心无芥蒂人长寿，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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