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赢你，小宁～～”（欢迎你，小宁）

约十年后，“功德林”包子铺的老板娘打来电话，因为我写了篇散文《功德林》刊登在无锡《江南晚报》的副刊上。

老板娘说那几天生意特别好，顾客说看了报纸上的介绍才慕名而来，然后她找到报社要来我电话。

“小宁”不我的真名，也许是老板随便起的名，我也不介意。无锡话只有平声，几乎没有扬声，锡剧就是那个味儿。

功德林是我离开老家安徽后的职场第一站。

1997年高考结束，我背了书包，包里有日记本，有借来的50元。独自一人，从无为黄姑街乘三轮车到白湖镇，再三轮车到庐江汽车站，长途大巴经巢湖南京常州，终点无锡南城汽运站，一天没吃饭，因为没有钱。

我是早晨4.5点，偷着离家的，不是私奔，也许是去流浪。

夜里找到同乡位于太湖边的工地，解放军某某疗养院。暂住了一宿，睡大通铺上，硬木板，蚊如鹰，飞满天，呼声骤，不惊眠。

无锡火车站。站前广场有两层购物娱乐城。我躺在站前的条凳上，夜风袭袭，星斗灿烂。录像厅里“辟辟叭叭”各种香港的枪战片。

“其实希望就是一种赌博，输了会很痛苦的，我宁愿痛苦——”（小马哥）

50块钱很快花完了，得找事做。

90年代，无锡已是南方名城。不要说合肥，北京二环外也比不上这颗璻灿的明珠。到处是建设，到处是招工的广告。

功德林包子铺在无锡火车站后街——我沿着老街一路去找招工的店家，有夜总会，歌厅，饭店——老板的爸爸收留了我。

月工资150元，供食宿，我无所谓。

功德林以素包素面见长。早八点营业到晚十二点打烊。我上白班，另一四川工友上夜班。老街附近诸多工厂，工人特别多，所以这片小店不愁生意。

素包。做包子分四步：和面，欧师傅（本地人）和面，机器撹和，再压面，一坨坨大块，他再用力揉。欧师傅，平头圆脸短发，蛤蟆眼，下弯的嘴，黑布鞋，白背心，大裤衩。他爱抱怨，老伴爱吵架，儿子不争气，女儿不好好上学，工厂食堂下岗。拌馅，这是功德林的招牌，冬菜，小白菜，开水下锅焯，大篾子捞起，盛竹筐沥水，碎菜机搅碎，面筋，木耳，白糖，精盐，素油，搅拌匀。包。左手掌托面衣，竹片放上馅，左手五指渐缩隆，托动面衣顺时针转动，右手配合拈皮捏尖，包子成形，圆润，皮薄，顶如莲花——我从不会到会到精，大约三天时间。蒸。大锅水沸腾腾，四川工友端屉上锅——他是绵阳人，三十岁上下，家有二子一女一妻，骨瘦如柴，面白黄发，没见他刷过牙。

包子出锅，白洁丰润，香气四溢。

每天早晨，门前长龙排队， 四五个素包，一碗粥，一点咸菜。工人们提了包子边走边吃。

街道上，江陵摩托车，幸福摩托车，呼呼驶过，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广播里正义正言辞。

 “根据中英联合声明，香港特别行政区于1997年7月1日回归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