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新散文选读:小可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文章 | 发布时间: 2022-04-27 | 470 次浏览 | 分享到:


    请允许我用人类专享的“她”来称呼我的小可。

    ——题记

     

     

    在被困乏与痛楚打倒的一阵迷糊中,我被小可粗重的呼吸惊醒。她和我脸对着脸,干热的鼻子挨着我的嘴。像被烫了一下,我翻身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紧紧抱住她。我不知道她是怎样挣扎着坐起来的,眼睛完全看不见的她在和我告别。

    我和小可一夜未眠,她在生命的最后二十几个小时,我一直陪伴着她,焦心地抱着她。因为肾不能排毒,她粗重的喘息里有腐尸的味道。这是氨水的味道,是死亡的味道。我送别过多位亲人,他们临终前就是有这个味道。

    我好像有这个功能,为临终的人送行。即便是在至亲的父亲、弟弟弥留时,我都能理性地劝慰他们放心离去,为他们合上还在留恋这个世界的眼睛。但此时不行,我的心是乱的。也许因为小可毕竟不是我的同类,她没有或者不能接受我的佛系的引导,放下她对我的爱,去寻找一个转世的路径。

    后悔昨天傍晚没有听从医生的话,让她早一点在安乐中离开这个世界。我答应了出差在外的儿媳佳佳,坚持到等她回来再去给小可安乐。我掐算着钟点,盼着佳佳早点到家,我不愿意小可多在这个世上受一分钟的苦。

    生命是有预知的,小可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虽然她的生命形态是条雌性的松狮犬,但从她快速地成长和衰老乃至走到今天的过程中,九年零两个月的陪伴,我们逐渐把她当作了女儿,一个善解人意的哑巴孩子。

    小可是一位朋友送给我的。那是一个雨天,朋友夫妻两个到单位找我玩。他们抱着一个小纸箱进了接待室,纸箱放在地上的同时,里边就滚出了一个奶黄色的长毛小绒球。女人的心是最容易被浸湿的,何况还是在雨天。我追逐着抱起她,她吐着紫色的舌头哈哈的喘气声伴着淡淡的奶香味,我知道她刚刚离开妈妈。毛茸茸的母爱瞬间泛起,我顺手抓起几张面巾纸,擦掉了她的口水。

    松狮犬是我们国家特有的古老犬种,血缘纯正的标准是平板脸、三角眼、紫舌头,怀里这个小球球占全了。朋友告诉我,她是个女孩,二个月大,并让我给她起个名字。起名字是反映一个家庭价值观的,我想了想说,就叫“小可”吧,因为女孩子“可人”才好。

    把小可带回家,一进门,她就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巡视了一番,我跟在这个滚动的绒球后边,好奇地观察她。转了一圈后,她抬头认真地看着我,四目相对,我有点不知所措。突然想起她有名,叫小可,就耐心地跟她说了一大堆人话。她萌萌地听了一会儿,在地上尿了一泡尿。我有点为自己的矫情感到不好意思,就绷着脸告诉她,以后要到卫生间尿尿,并按照朋友教的方法,把她的尿涂在放置在卫生间的“狗厕所”上,然后给她安置了饭碗和水碗。她气呼呼地喝了一通水,又在门厅的地上尿了一泡。本想在先生下班进门前把小可训练好,看来是不可能了。而且,她还固执地把狗厕所当作自己的床,我花了“大钱”买的狗窝,她连碰都不碰。听天由命吧,我不知道我那位有点洁癖的先生能不能容下她。

    先生一进门,小可从她的厕所窝上连蹦带跳跑到了门口,先生一愣,接着由衷地赞叹:“好漂亮啊!”他蹲下身,想抱小可,小可也毫不知羞耻地用她被口水打湿的肉下巴蹭先生的腿。无需我再说什么,我知道小可用她的可爱赢得了这个男人的心。

    儿子在杭州上大学,他婴儿期的样子太遥远了。狗狗的生命一般是十年,也许是生命短暂,她们成长的速度是惊人的。实话说,两个月的小可比两个月时的儿子进步要快得多。短短一周,除了依然固执地把狗厕所当床之外,她知道应该到哪里喝水吃饭、应该到卫生间里尿尿拉臭臭,而她的“厕所床”已经被我堂而皇之地放在了门厅。

    那个时候,她只是我的玩具,晚上下班,抱着她玩会儿而已。单位忙,又赶着筹款买房,顾不上想她。直到有一天我们发现她的一只前爪受了伤,带她到附近台湾人开的兽医院,院长告诉我们,那受伤的爪子是小可自己啃的,因为她寂寞,而且如果不关心她,还会发展成抑郁。小可竟有人类的情感!再端详,那双三角眼里竟有无尽的情意。难怪她每天坐在阳台前,等着我的车拐过前面的楼角,然后热切地跑到门前恭候,门一打开,她就扑过来要我抱,如同久别重逢。她就像一个婴儿依恋母亲一样地依恋着我。老天爷,我给自己找了个大包袱,从今以后,我要向对待家里的一口人那样来对待她了。

    那只受伤的小爪子,成了我心里的“底纹”,不管多忙,总在心里隐隐晃动。一切事情似乎也受了它的摆布。原来我的办公室绝对不许野猫进来,现在只要我不在,野猫们竟然堂而皇之地享用我的椅垫,我买了猫粮,每天早晚洒在院子里,供它们享用。语言已经是多余的,野猫在我面前袒露着肚皮恣肆地晒着太阳,我的世界突然宽泛了起来,我的视野已经从花草,看到了在泥土下为花草松土的蚯蚓;从树上的秋果,看到了啄食它们的鸟雀。本以为是静止的东西,原来都是活的,知冷知热,知疼知痛。我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庞大的生命队伍。有时半夜难眠,为的是那些在凄风苦雨中挣扎活着的小生命。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在雨后捡拾马路上的蚯蚓,把它们送回松软的土壤,我拯救了无数的蚯蚓、蜗牛,让它们避免了横死车轮的命运。

     小可4个月大时我们搬到新家,她在每个房间都留下了尿,宣示自己的领地。人类的小孩子开始学说话的时候,总是自称名字而不是“我”,宝宝要,宝宝好……当他们在2岁多会用“我”这个词,说明已经有了自我意识,此后便有了“私心”。看着小可满屋子尿尿,证明她才四个月大就有私心了。据说狗狗的生命速度是人类的7倍,四七二十八,正是孩子会说“我”的岁龄!

    我曾经在宠物医院仔细观察过主人和他们宠物间的性情关联,我看到:混球主人拽着混不论的狗蹦着进屋;斯文主人后面,跟着迈小碎步的狗狗。啥人养啥玩意,所以我们很重视对狗女儿小可的教育。我们不许她大声叫唤,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可以表达,但不许大声;我们要求她用摇尾巴表示欢迎和再见,客人告辞,要送到门口,这些她都做得很有教养。但实话说,我们这样的教育让儿子吃过亏,也让小可受过苦。儿子与小伙伴发生冲突时,会按部就班地从说道理开始,待忍无可忍地自卫反击,早就挨了不少拳头。有次我们带小可下乡去玩,好奇的她慢悠悠走在乡村路上,突然窜出一条恶狗抱住她就咬。我们把恶狗赶开后,小可嘴上流着血,委屈地吭哧着,当时我们就反思了教育理念的再次失败!

    7个月后,小可从一个憨乎乎的可爱“绒球”,长成了一个浑身充满荷尔蒙的肉肉的“憨姑娘”。院里大大小小的公狗们,似乎都觊觎这个与它们长相不同的异性。怕被小流氓欺负,我们不得不每次带她出去都带个小棍棍。

    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给小可相上的对象,是邻院一条叫“松松”的白松狮。我满怀对雄壮“女婿”的好感,安排了“相亲活动”。松松摇着尾巴贱兮兮地向小可示好,小可气得嘴巴上的肉乱颤,低沉的呜呜声充满了从未有过的愤怒。一过招,松松顿时收敛了它的嘴脸,哧溜藏到了他主人的身后。

    不是小可假清高,她真是不喜欢和她一样短嘴巴的狗狗,也许是为了进化,她喜欢尖嘴的,比如那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叫“卡尔”的阿拉斯加犬。这个时候小可的爱很单纯,每次路过卡尔的领地,她都摇着尾巴跟卡尔打招呼,走过去了,还要回头看两眼。让她伤心的是,卡尔总是一副历经风月的傲慢样子。

    狗姑娘和人类女孩子一样会来“例假”,只是间隔长,半年一次。在生理期时,一下楼,小可像一个失去理性的私奔女子,疯了似地往卡尔那里跑。由于没有任何与异性亲密的经验,小可跑到卡尔面前蹦啊蹦啊,用嘴亲吻高大帅的卡尔。被绳子拴在树上的卡尔急火火地把她往身子底下扒拉,小可不懂,又跳到卡尔鼻子下面,直到我追过来红着脸把小可抱起来。抱起小可我就想,幸亏这是个狗姑娘,要是个青春期的女孩该多劳神!有一次,我带着小可,与一只“拖布犬”的主人聊天,没想到卡尔就像气迷心的醋意少年,挣脱主人的绳索,冲到拖布犬面前就撕咬起来,我拉起坐在旁边一脸无辜小可赶快撤了。

    后来她好像懂了点“狗事”,跑过去竟羞答答地站在卡尔跟前,一副顺从的样子。这促使我们下决心给小可做绝育手术。试想,她生了娃我得侍候月子,那些小肉肉又该如何处理?送人舍不得,小可也会受伤;不送人养不得,这一个姑奶奶已经够受了。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在小可的狗生里,她没有享受过“爱情”,没有做过妈妈,我不知在天堂的小可会不会怨我。

     夏天,早上五点钟左右,小可在我的卧室外用她一声声的叹气把我叫醒,我把她自己已经准备好的绳子套在她脖颈上,便一起出门散步,在大院里和附近绿地玩上一个小时。晚上下班后,先给小可放好食物,她吃饭的时候,我用电饭锅做上米饭,把菜择好,然后我们就进行第二次散步。大概有五年这样的曼妙时光:每当小可走累了趴在地上休息时,我都习惯望着天空,告诉我的心,要记住这样的时刻,因为生命在流逝,小可的和我的。以前,我从不情愿早起,到生物钟完全调整到早上五点起床,已经成为习惯并保持至今。

    小可从不在家里尿尿拉屎,即便在外边解决问题也是跑到草丛里。她爱清洁,受不了自己身上有不好的气味,要是两个星期不给她洗澡,她会气呼呼地闯进浴室。每天两次散步回来后,我们都会用她专享的脸盆给她洗大肉爪,洗完还要换水再清洗一次,然后用吸水的毛巾擦干,用吹风机的温风挡把每一个脚趾缝吹干。每次给她吹风,她都用她的紫舌头亲吻我的面颊和耳朵,一下下,轻轻的。先生很是妒忌,跑过来也让小可亲,小可会给他面子,用鼻子碰碰他的脸。松狮犬皮肤很细嫩,最容易得皮肤病,小可在我们的精心护理下,皮肤一直保持着“18岁女孩的样子”。

    她小的时候曾在宠物店寄养过两回,每次回来,精神萎靡,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后来我到宠物店看过,原来所谓的“独享空间”,就是把一个个铁笼子摞起来。小可属于中型犬,她被放在大型犬一起,胆小的她可能那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之后,不管多累,我们都舍不得再去寄养。

    我经常出差,每次小可看到我收拾行李就不开心。她默默地走过来靠在我的腿上,抬头看着我。而我的归来是她最开心的时候。通常是,我一进门就会坐在地上,享受小可的亲热,她激动地躺在我脚下打滚,呼吸急促,我都担心她心脏承受不了。闹过这阵,她就斯文地吃我从包里掏出的小面包,那是飞机上发的,每次我都给她带回来。这成了我们别后重逢的仪式。小可走后,我坐飞机时依然习惯地把小面包装进背包,回家满眼泪光地放在小可的遗照前。

    夏天,小区里的狗狗都剔了毛,各种各样的动漫造型也令我动了心。带小可第一次剔了毛,绒乎乎的大脑袋,四条穿着毛靴的腿,加上像一把降落伞似的尾巴,太可爱了!小可却不这样想!她垂头丧气,躲着人,悄悄藏起来叹气。于是我们好言相劝,夸她漂亮夸了一个星期,她的情绪才缓过来。后来几年,她就习惯了。

     就像惯孩子一样,小可被我也惯的够呛。我带她出去,她就耍着赖多在外边玩,想方设法不回家。我们楼前有块草地,不管玩多长时间,最后以在这块草地上转一圈结束。如果不这样,你就是拉她上了四楼,她依然固执地跑下去。可是她跟我家先生出去时,好像就没有这么回事,像个乖顺的女孩,按照大人的指示,靠着路边无声无息地走路。最气人的是她跟我耍过几回心眼,她用树枝和花丛作掩护,悄悄地跑出我的视线,自己跑到小区侧门外的过道里吹风,害得我满小区跑着找,最后到找到她时,她摇着尾巴很开心地看着我哼哼。这样的错误一般都会被惩罚,方法就是回家后关进洗手间黑灯一分钟。小可后来脸皮很厚,错误照犯,回家后自己主动走进卫生间,搞得你哭笑不得。最可笑的是有一次儿子和儿媳佳佳养的泰迪“小猴”犯了错误,我们让小猴进卫生间接受惩罚,小猴不懂,小可看着傻傻的小猴,一脸鄙夷地做示范自己走了进去。

    有一次出去玩,她在斜坡上崴了脚,竟不肯走路,让我抱她回家。先生下班刚进门,她就举着受伤的爪子大声叹气,很委屈地让先生看,好像受了虐待。

    遇到我们两个“锅边碰瓦勺”的时候,小可的立场是坚定的。她跑过来,用厚厚的大爪子,一下下急促地拍先生,那力量又不敢大了,怕真惹毛了他。做完先生的工作,她跑到我面前用大脑袋拱我,然后钻到我怀里让我抱着她。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不再抗争了,只怕吓着这个孩子。有时只是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小可也紧张地跑过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个姑娘喜欢安静和谐的氛围。客观说,她为维护我们家庭的团结,也是做了贡献的。

    小可没有毁过家里一样东西。我们的书包、鞋子、菜和食物,如果放在地上,她从不去碰。她有自己的粮食狗豆,还有十几种零食。花钱最多的是清除口臭的“绿地”口胶。原来一包68元30根,后来涨到200多元。小可不管吃完什么,都要吃一根“绿地”除口气,一天最多时能吃六根,所以别人都不相信,松狮狗狗居然没有口臭。我后来有一阵怀疑小可的肾不好,可能是吃太多口胶造成的。

     2013年,小可病了,尿血。带她到农大兽医院去看病,我记得光血的化验就800多块,我的血液做个生化全套也就100多。在深恶痛绝的同时,我们毫不吝啬地掏钱给小可做了全面检查,结果出来了,是膀胱结石。狗狗做手术和人一样,要禁食禁水。小可娇气惯了,从来没有遇到过我们不给饭也不给水喝的情况,她来回在原本放着饭碗和水碗的地方走动着,不时看看我们,实在是不理解。但是她不闹,委屈地趴下睡觉了。

    第二天,带她到了农大医院,本以为上午就可以手术了,结果一直等到下午3点多才进手术室。之前一直不缺食物和水的小可快晕了,心急火燎的我也快晕了。进手术室一个多小时,出来个大夫高声喊“小可的主人”,我们赶快上前。大夫告诉我们,她膀胱畸形,现在正等院长来亲自手术。我一下子慌了神。后来院长来了,进去半小时候,出来高喊小可主人,过来谈话:这个手术你们还坚持继续做吗?做完了她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能不能熬过拆线?就算都能挺过来,她长好的伤口会不会把尿道堵上,之后不能排尿?就算能排尿,她会不会感染?一想小可在手术室冰冷的台子上、敞开着腹部,等着我们的判决,先生、儿子、我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性,只是不停地求院长救救小可。

    那位院长用冰冷的眼神盯了我们三个一会儿,叹口气转身又进了手术室。小可争气,真的活了下来。

    2015年,小可舌头下面长了两个紫色的大包,到医院检查,是得了口腔癌。医生说应该做“减瘤”手术。割了瘤子,小可嘴里血淋林的怎么吃饭?割了还会长,最后“人财两空”!这个玩法在高等动物医院是常态,而低级动物医院更甚。小可紧张地听着我跟大夫的对话,呼呼喘着粗气。因为“语类不通”,可怜的小动物们只能听人的摆布。如果遇到好的主人,舍得银子会给她们生机;若遇到拿她们的命不当命的,就直接安乐或者扔掉或者爱死爱活不管了。我相信若是小可能表达,她会感激我,这次我非常的理性地选择了保守治疗。我有一位中医朋友,他是神医,救了很多疑难杂症的人,包括癌症。我去求他,多亏了他的药方,让小可又活了两年。

    一个方子吃一个月,1000多块钱。每天早晚用注射器去掉针头,吸满一管推送到可儿的嗓子里,就这样坚持着,坚持着,小可又活了两年。最后这两年我们不给她节食,只要她想吃的我们都给她,活一天让她幸福一天吧!

     因为家里有个病孩子,我睡觉很轻。有时听到她在书房挠墙,知道她可能很痛,可是她从不为此过来打扰我们睡觉。在她的一生中,半夜跑进我们的卧室只有两次:一次是雷雨交加的夜晚,那雷打得我胆快破了,小可害怕跑了进来。还有一次是家里临时寄居了一个叫“板儿”的小流浪狗。我已经给小板找到了主人,第二天一早就会送走。我可怜这小生命,为它的前途焦虑,就把它放在我的卧室里过夜。小可看着我带小板进了卧室很不高兴,但还是乖乖回自己屋子去睡了觉。第二天清晨,小板在我们的卧室里叫了一声,小可破门而入,气得嘴上的肉肉又抖了起来。为了哄她,我给她拿了零食,这时小板跑过来也要吃,我就顺手递了一块零食过去,小可侧头看着快乐的小板,噗地吐掉嘴里的零食,气哼哼竟扭头走了。

    而那个小板至今是我心里的一个愧疚:它本以为结束了流浪生活有了家,邻居伸手从我怀里抱它,意识到将失去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它筛糠似地浑身颤抖,恐惧地抓住我的衣服不肯放,搞得我泪如雨下。邻居说,姐,你放心,是送给一位老太太,会对它好的,就掰开它的爪子抱了过去。小板恐惧、幽怨的眼神一直在我的心里刺激着我,我觉得这辈子我都对不起它对我的依恋和信任。据说那位老人把小板又送了人,不知它在世上能活几年,不知它经历了怎样的命运!

    有人把不同品种狗狗的智商做了个排序,很打脸的是松狮排在倒数第二。但是从我跟小可的相处,我不认可这种出于人类、把听不听人类的命令作为标准的排序。我倒是认为性格倔强的松狮,因为有着她独立的思考,智商是很高的。她会有选择地听从人类的话语,不想听的,就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你能说这不是一种智商吗?你不觉得这也是一种“骨气”吗?

    低级动物保留着最原始的感知,它们本能地分辨善恶,它们还能感知到人类感知不到的东西。有一天晚上,小可发疯似地站在我的床前拍我,我把她推开,她又站起来更加激动地用双爪拍着床。她从来没有过的举动令我惊骇,一定出了什么事。果然,表妹打电话给我,说是她父亲——我的姨父走了。姨父是个有信仰的人,很坚定,很虔诚。因为住的近,小时候我常跑到姨父家吃饭。从小到大,姨父都很疼我。他老了更愿意和我们两口子交流,也许老人家的灵魂来过。后来表妹告诉我,她爸把所有证件、存款折子都摆在我姨的遗像前,洗了个澡,赤身躺在床上安详地走了。

     九年零两个月,这是我们和小可相处的时光。

    现在,时间到了。

    在等待佳佳的几个小时里,我陪小可躺在阳台上,四月的阳光很温暖,我知道,再过几个小时,我的这个毛孩将离开我。握着她的手,听着她粗重的呼吸,我的心倒平静了许多。人、动物、植物,都要接受死亡的召唤。与小可,我们完成了生命与生命的对视、扶持、相依。

    佳佳进门呼唤小可,可儿向门口抬了一下头,接着就陷入了深度昏迷状态。

    我们抱起小可,连忙往宠物医院跑,去给她安乐死。我们全家人都有一个心愿,就是不让她再受罪。在那一针推下的时候,我们泪流满面,心里却同时像被电激一样掠过一种喜悦。我们知道,那是小可用她作为低级动物的高级敏锐、用她最后的善良在安慰我们,也是我们最后的心灵相通!

    我们把小可火化了,埋葬在一片芍药的花海里。每年春天芍药花开的季节,她就在花丛里笑着等我们去看她。

    今天早上,我遇到了最喜欢小可的京巴嘟嘟。小可走了四年多了,我问嘟嘟:小可呢?它马上叫着在四处跑着寻找,它仍然没有忘记小可!

    注:原作发表《四川文学》2022年第1期

     

    李明新:曾任曹雪芹纪念馆十年馆长;一任四年北京曹雪芹学会秘书长。现任社会职务:中国红学会理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史学会理事、北京曹雪芹纪念馆荣誉馆长、海淀区作协副主席、云南省教育厅特聘传统文化专家。出版作品:散文集《神会乾隆》、《再读秋天》;诗歌合集《七叶草》。发表报告文学、文化散文等百余万字。专业著作:《北京植物园志》、《曹雪芹纪念馆》、《北京植物园》、《卧佛寺•樱桃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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