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澈詩六首

光刻的名字            

---2021年冬谒北京西山公园无名英雄纪念碑

天空无云，人字型的雁队早已南飞

顶著零下五度的寒风北上西山

疫情隔不住人间的阳光，隔不住

你们似近实远的光芒-----

那在胜利前夜消失的殒星

海峡的海风犹沾盐味飘在衣袂

亚热带的温度，在发梢翻飞思潮

渴念著贴近你们，你们的名字

在雪白的石墙上，睁著双眼

互相对视，雪一样洁白的名字

阳光刻印的名字，深入甲骨阴刻篆体

汉字的化石，血泪的结晶

一笔一划，迸散火花，数不清

如数不清的弹痕划过，异乡长夜

犹听见枪声响在台北寒冬的马场町

镣铐声夹著口号声在风中游荡

别亲离子赴水火，易面事敌求大同

台北六张犁公墓被土石埋没砖刻的名字

终于用历史真相刻在祖国大地

如鲜草红花开在西山雪堐上

岂曰无声，河山即名

长河为咽，青山为证

寒冬将尽，夜雾渐消

枯树寒鸭都已感知春意水暖

你们将重生于民族复兴的大道上

石头的眼睛                

---2021年冬与台湾保钓先驱北京清华大学

物理学教授吴国祯游北京圆明园有感

门口放红歌，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一个党

届龄一百年的年，一百年前

从圆明园的烽火耻辱里

在严冬的冰雪下冒出新芽

彻底摆脱所有不平等条约的枷锁

前后百年建成的宫殿，岩石参差楼阁

东方融合西方，从草原雄健快马而来

至垂帘腐败而衰，千树万花莺声燕语

烽火下一夜之间化为灰烬，更不堪

拟想，二千年前阿房宫三月烽火

徒留不死的岩石，犹睁著未闭的眼缝

烽火加岁月熏黑的眼眶与裂唇

额头脸颊在严寒里透著欲言的赭红

湖面冷静薄霜，天鹅雁鸭荡漾

香妃亭里袅绕无名花香，潜藏冤气

尚听见雨果雕像大声斥责英法联军

请站起来，再控诉新冷战新八国

以刺刀和枪口呼喊虚伪的民主人权

不同的时代，同样的炮火

摧毁伊拉克与阿富汗千年古迹

军火商与霸权的欲望，还在地球上到处燃烧

如燃烧在圆明园不死的岩石里，那温度

能烫伤游子灰白的额头，沸腾著思潮

在严冬未尽已先感知早春水暖

呵-----初唐的诗风正吹荡著我俩的白发

阳光应物                

---2021年冬北京访谢冕并贺九十大寿

疫情关不住，昌平解封了

诗歌的大老唱起了童谣

阳光照亮严冬枯草，庭院不深

窗眼洁净，雪意在燕山那边观望

我带著岛上的情怯按了旧楼的门铃

十年再相见，脸色焕光声音一样哄亮

让已中年的人不敢再说老字

想当年，台北峰会金门高粱58

同痖弦郭枫，酒杯上下如舟梭

放胆文章拼命酒，朦胧不朦胧-----

放眼看，阳光无言应长万物

心量与思想，自由而有序

讨论一本小说，在小说的时代

常说不尽一首诗的意境

诗，以最少的文字直指人心

诗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

或迎亲与送葬的唢呐

叙论赐教，只言新诗最后的底线

那在语言文字间起伏的内在节奏

那麻婆豆腐，辣在严冬蒸腾的人间

豆花汤与清蒸鱼，林莽独爱

以诗探索真味，以诗应物

诗心如镜，情景相映

自在于唯物与唯心之间，已过九十春秋

疫情过后，愿携手欣见民族

复兴的风景

杨柳贴金                  

---2021年冬走在北京鼓楼边护城河岸

初雪细飘如初春翻飞的柳絮

依稀听见天安门广场升旗的歌声

雷锋小学做体操的口令，一二三四

小学生哟，稚嫩向阳的

阳光似的声音蓬勃推开严冬的寒气

曾经被一首零度以下诗的风景

风霜著长城与故宫的梦境与墨画

但从岛上雷锋似的童年走过来

衣袂猷有刚度过海峡的盐味

盐与雪，在手心里溶成一朵星花

要走一圈这护城河，看百万雄兵

与历朝君臣，走过这河桥

看百年杨柳躬身排列，吻贴河面

寒冬清晨九点钟的太阳，这看尽

朝代更替的太阳，正升在北京城上

圆圆的太阳映在薄冰的河面，晶晶亮亮

像刚切割出来的芯片

哦，芯片，新世纪的密码

与百年前的鸦片

以不同的方式屈辱著北京

河面柳叶如晚舟，在欲雪未雪

寒霜水雾中已过三重桥，似过了初唐

又已过三重山，回眸那东方的一抹红

刚上升到早上十点钟，那个方向

雷锋小学的歌声正一声一声扬起------

隔离思考                

窗外，雁影已飞尽天幕

徒留一丛人字形的云

慢慢长成一棵苍老垂须的大树

黄昏前已是一座有檐角的佛塔

在离高压电塔不远的地方

在离它们更远的地方，初雪飘了下来

这呢喃著什么的细雪，由远而近

仿佛听见咒语或诵经声----有人染疫倒下

细雪将窗外倒影埋进记忆深处

刚从梦境醒来又看见这似梦的白花

刚飞过海峡感受气流震波

下机就隔离在这牢房一样的防疫酒店

闭关调息，身上还散发海风的盐味

时而吻贴在窗玻璃上嗅著初雪与初恋

的味道，孤独如回到母亲的子宫

回到这想大声呼喊我来了的土地

像婴儿一样出生时，大声啼哭

或像狼在雪夜的断堐上噑叫远离的浪子

或邀全人类一起低首忏悔

为那些冤死于疫情的人诵念祭词

这是一次次对人类欲望澎胀至极的惩罚

戴著荆莿冠冕的病毒还躲在暗处讪笑

哦，如果用盐合雪能杀死它们，不见血的战争

我就将海峡的浪花与北京的初雪

用新时代的狂风将它们吹撒飞扬五大洲

注: 2021年12月受邀至北京参加中国作家协会

代表大会，因疫情在北京郊区防疫酒店隔离21

天，窗内观郊野初雪有感。

新闻潮起文化浪                

---悼曹景行兄

对酒当歌  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   <魏．曹孟德>

千万青年发梢翻飞红旗的时代

你下放在黄山茶林场，雪尽春芽

千万亩茶叶在你尚青的发际翻飞

在锄犁碰撞的火花里，十年磨一剑

带著初犊的侠气高歌，下黄山

上大学，图书馆苦读铸剑为笔

在历史转折时腰缠羞涩下香江

乌鹊南飞，何枝可栖，毅然化笔为舌

化为火浴凤凰，在旋转的火圈中

亿万人喜见你水漾的微笑

白发童颜壮年男声有磁性

在广东话与上海话之间的普通话

新闻人涵养文化人的观照

中国特色的语调，荡漾多彩的涟漪

磁引著世界亿万华人的耳目

华语电视新闻评论第一人

不说自己不相信的话，不畏风雨

冲在汶川地震第一线，不怕寒雪

大东北民主村，黑土地五常米

用传媒人的良知守护一粒米的良知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第一线的白发人

两岸双城，父职子续，由暗而明 (注)

日月为证，山高水深，路途遥远

手机震响-----你要走向何方要走多远

如何再在众里寻觅千百度，微信朋友圈

原载《台声杂志》2022年5月 

注:曹景行父曹聚仁曾为蒋介石与毛泽东密使。其亦策划主持台北与上海双城论坛。2012年曹景行以香港凤凰卫视带领二十名青年媒体人至台湾观摩大选，笔者陪其全台跑透，并至日月潭涵碧楼观看当年其父与蒋介石见面的地方。曹景行曾任上海华东师大台研所所长，力荐笔者聘为特约研究员，视为知己，惊闻噩耗，以诗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