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来胆大

（女儿生来胆子大）

2000年，我把公司搬到了北京，一起去的，还有我的女儿臧紫薇同学。那一年，电视剧《还珠格格》尚未播出，给女孩儿取名紫薇，琼瑶在我之后。

到了，先安家。去北辰商场刚买回来的床单，宽1.5米，我的床宽1.8米，小了。女儿把床单放入包装袋里，抱在怀里说，我去换！她才11岁，我正起了担心，她已经出门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手机响了。是销售员打来的，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跟我核实了我与女儿的关系，说了一句：你这当爸的可真行，让一个小孩子来换。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女儿回来后跟我说，出租车司机见她是个外地的小孩子，想绕路，她大声对司机叔叔说，错了，往这边走。她说她去的时候，有意记牢了几个路标。

紫薇生来胆大。她和表哥辰辰，堂弟子寒，都两三岁时，面对三轮车上出售的一只张嘴爬行的牛蛙，足有成人的拳头大，表哥和堂弟都向后怯退，她却上前，用食指点触那只绿色的大牛蛙的背部。

在深圳游乐场，给钱，就可以让一只碗口粗的大蟒蛇围在脖子上照相。紫薇围上了，用手托着蟒头，轻松开心地笑着。堂弟也把蟒蛇围上了，一动不动，面有尴尬的紧张。

紫薇在北京上学时，有一回，翻出校园高墙，为同学们的馋嘴两肋插刀，买回一大桶肯德基，为此挨了处分。得知这一通知，当爹的我一点不惊奇，知女莫如父。

以至她年龄稍大些，一人去日本，一人闯英伦，一人留守北京，总的说来，我还是放心的，知道她胆大中藏着细心，不会有什么大的灾祸出现。

漂亮的烦恼

（女儿百天留影）      （臧家有女初长成）

女儿生下来就漂亮。闭着眼，眼线很长，有睫毛从娘胎里带出来，脸上没有小老头般的皱巴，光滑，红朴朴的。

她小时候听到最多的单词就是：漂亮。以至于麻木。漂亮也是一枚硬币，让她得到了漂亮的回报，当然，也得到了漂亮带来的苦恼。

到了北京，她在一所所谓的贵族学校住校上初一。因为漂亮，因为女生与生俱来的嫉妒，一天黄昏，她抽泣着打来电话。她说全班同学不理她，让她孤独。

我立马开车前往。班主任黎老师说，了解到，是两个高年级女生怂恿的。上了楼，把一个正在上晚自习的女生叫了出来。

我问她，有人说是你让紫薇班上的同学都不跟她讲话，紫薇跟你有仇吗？她说没有。我说那为什么？她嚅嗫着说，因为她漂亮。我那时年轻气盛，黑着脸说，你爸妈不教育你，老子我教育你，让你躺着出去，信不？

接着又上了一层楼，叫出一个初三的高个子女生。黎老师刚问了她几句，她脖子一梗，不承认所为，态度强硬。我说，你就这样跟老师讲话吗？

我知道黎老师不敢说硬话，这是私立学校，得罪一个学生，等于得罪了人民币。还是得我来，我说明天如果还没有人跟紫薇讲话，我还会来找你，找你父母。

第二天，女儿打来电话，说有同学跟她讲话了。还告诉我，有人从女生宿舍楼上往她头上泼果汁，还有人把吃剩的方便面放进她的被子里。这些不知道是谁干的，也无从找到债主。

还是漂亮惹的

（在北京读初一）

一而再，再而三，又遇到了漂亮的麻烦。学校保卫科打电话让我去一趟。科长说，紫薇惹得男生打架。我问了女儿，她说没有，眼神儿肯定。

上了初中的男生女生，懵懵懂懂，开始喜欢异性。这很正常，尤其是什么都早熟的网络时代。

那天课间，女儿从卫生间出来，几个高年级的女生，还有两个为女生撑腰的男生，拦住了紫薇。一女生斥问，听说你要把高年级女生踏平，你说过吗？

紫薇坚决地回答没有！这个时候，紫薇身边的好友豆豆不见了，剩下紫薇一人，跟愤懑的女生们激烈舌战，动手的大战一触即发。

此刻，看见豆豆领着男学长和几个男生赶来了。学长说，看你们谁敢动紫薇一下？其实这场矛盾，就这样解决了，围观的学生也散了，看来是保卫科言过其实了。这位学长若干年后也去了美国，跟紫薇仍有联系。

漂亮女生容易早恋。可以挡住100个追求者，第101个呢？总有漏网的心动者。他，就是一个。

那天周未，晚上九点多，女儿说去买牛奶。12点多了，还没回来，手机关机。小超市就在小区门口，又是下雪天，我急成个啥，可以想见。

该寻的地方寻了，该打的电话打了，正一筹莫展，女儿披一身雪花儿，挟一股寒风，进门了。再三追问，她承认打车去了一趟学校。我发火了，是今生对她发的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大火。

现在想来，发火挺愚蠢的。有时的发火，会给已经发生的事情加一把火，不可能把事实烧成灰烬，灰飞烟灭。

第二天我去学校问了值班大爷，大爷说，一门里一口外，紫薇和他，沐着细碎的雪花儿，握着大门栅格说了很久的话。我决定为女儿转学。

离校那天，校门口很多学生围观。我见到了那个他，高个，挺帅，斯斯文文。他说，叔叔你放心，我会等紫薇的，等到我们大学毕业。我说，你放屁，我也是男人！骗谁呢？保卫科的人劝我冷静，都是孩子，慢慢地，我把紧握的拳头松开了。

装上寄宿的行李，紫薇上车了。我问，走？她说，走吧。车子启动的一刹那，看见那个他抱住头，缓缓蹲了下去。再看女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注视前方。

上非常6＋1节目

（跟李咏在家中）

女儿喜欢唱歌，天赋异禀，没有遗传到我的五音不全。爱唱，胆又大，一个人去报名参加央视的非常6＋1节目。那年她14岁。这个节目，在当年收视率极高，火热得很。

紫薇被选中了。她对我说，很平静地说，明天李咏带节目组来家里拍外景。不论遇见大小事儿，她总是处变不惊。我很高兴。我说，明天我去闲逛，他们走了，再回来。

女儿了解我的个性，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见陌生的名人，便不再说什么。第二天一早，天刚亮，我前脚出门，李咏一行人带着灯光等器材，进了家门。

从早上拍攝至下午5点。电话里我得知他们走了，才回去。女儿说，见到家具，见到室内的陈设，李咏说你爸是个有品位的文化人。我认为，当面夸是拍，背后夸才是夸，受下了。

女儿说他们工作起来很认真，屋里院外拍了不少镜头，中午吃的是盒饭。我看了播出，所拍镜头，用的不足几秒，可见央视节目组的工作态度。

女儿独唱一首当时流行的《波斯猫》，浓妆登台，又跳又唱，可以看下去。我恍然第一次发现，女儿大了，由小女孩变成大姑娘了。

紫薇的奶奶，在央视播出前的那几天，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亲戚们打电话。母亲的娘家在长春，大家族，有二三十个亲戚，一个一个通知收看，恨不能通告全世界。

从北京起飞

（七个女孩在日本）

女儿转学到家门口的一所中学。天没亮，踏着厚厚的积雪上学，天将黑顶着漫天雪花回来。看着她娇小的身影，作为父亲，心疼得很。少女的快乐何在？对这种分数至上的教育，我有微词。

血脉中的基因，让每个男人都想有－个儿子，但父亲对于女儿，在生活中，往往怜香惜玉，呵护至爱，胜过儿子

依据女儿的爱好和天赋，又给她转到了北京现代音乐学校。去了没多久，她打来电话，说日本有家叫艾回的公司来校选女歌手，老师让她试试。我说你感冒了嗓子还哑着，她说可以的。

我没把这件事放心上。过了几天，女儿说她要去复试，让我为她买一首歌曲的伴奏带。我这才打听艾回是什么公司，东方歌舞团的好友郭蓉告诉我，该公司在全世界闻名遐迩，旗下有滨崎步，宝儿，安室奈美惠等著名歌手。

又过了几天，女儿说她进入了决试。我想这么鼎鼎大名的公司，中国这么大，女孩儿这么多，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没想到，会接到日本大使馆的电话，告知我臧紫薇同学被艾回选中，让我去华谊兄弟公司开会。

艾回公司为选中的五个女孩每人买了50万的保险，让我签字。给每个女孩发了一张卡片，写着中日文对照，常用语，如厕所在哪里？又讲了入境后的注意事项。让我第一次领略到日本人做事的细致与周全。

事后听说，艾回公司的人跑遍全国海选，还去了长沙，看了超女的表演。最终选中七个女孩儿，沈阳一个，重庆一个，杭州一个，台湾一个，香港一个，北京两个。

出发那天在昆仑饭店门前集合。天没亮就去了。七个女孩儿兴高采烈，有说有笑，上了大巴车，探出头来都笑着跟家长们挥手再见，沈阳女孩儿的妈妈问我，你不担心呀？我说担心个啥。

太阳出来了，东方的天边铺满彩霞，大巴车迎着霞光走远了。几小时后，接到日方电话，告之孩子们已经安全抵达东京。

又从北京起飞

（女儿喜欢猫）

女儿曾获得过一个机会，在电视剧《金粉世家》续集中扮演一个Y环。我去横店看她。她跟导演刘国权住在一栋别墅里，刘导对她照顾周全。

我第一次发现，拍戏很苦，这碗饭不好吃。一个丫环，也要半夜三点起床画妆，头发就要弄半天。是一个有名字的Y环，叫鹿儿，可惜我至今没看过这部戏。

说说我去横店搭乘的那辆出租车的司机，一个小伙子，金华人。路远，闲聊起来，知道他曾是千万富小伙，生意败了，开出租再次积累本金，企图东山再起。

看着他坚毅的背影，这样的年轻人，我想在金华、温州一带，应有很多。那天夜里下雨，他把车停在一所公寓的路边，冲我做了个鬼脸，说去见一下女朋友，马上回来。看着他撩起后衣襟，盖住头，冲进雨中，我由衷地祝福他今生幸福！

忘了是在什么场合，我认识了央视著名导演杨阳。紫薇从日本回来，一起吃饭，杨阳很喜欢紫薇。想到杨阳是女导演，紫薇便签约给杨阳的金色池塘影视公司，签了十年，公司有段奕宏、矢野浩二等大哥。

经纪人带上紫薇，风里雨里，去一些剧组试戏。知道是杨阳公司的艺人，都热情接待，认真观戏。演个女八路，洋气了点；扮个恋人，又太小了。一直没有对路的角色。

记得是一个春夜，我凹在沙发里看书，紫薇忽然坐在了我身边的扶手上。微笑着，说她想去英国留学。我一楞，想了想，答应了。

事后她说，没想到我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她不知道，我的一位收藏界的朋友对我说过，演艺圈那么乱，你怎么会把女儿送进去？再说了，我认为紫薇应该继续学习文化知识，毕竟才16岁。

办好了留学手续，打点好行李，送女儿去机场。路上，杨阳来电话，让紫薇不要哭，不要当着爸爸的面哭。紫薇说，放心杨导，我笑还来不及呢！

车刚停稳，紫薇取下行李，我正准备下车，紫薇推住车门，说爸你别下车了，到了我电话你。说完，一个人拖着硕大的拉杆箱，头也不回，进了候机楼的大门。

再从北京起飞

（女儿一家人）

上大学，雅思要过6分。紫薇英语基础差，在英国发奋攻学，很快过了6分。又说要过6.5分才可入学，很快又过了。

在电话里闲聊，有一次她说，她不想唱歌演戏了。我问她你又对什么感兴趣了？她说钱。我听了哑然一笑，表示支持。

回到北京之后，她跟几个闺蜜合伙开了一个时尚的迪厅，在工体附近。那一带，晚上歌舞喧嚣，是年轻人的天堂。

赚了些钱，女儿暂时回到了成都，我的身边。但是，她是闲不住的。她跟我合资，在岷山饭店的临街商铺，开了一家高档婚纱店。

紫薇干起活来特别较劲儿。装修的材料，让她皮肤过敏。我说你别去了，我盯着，她不肯，皮肤上生出很多小红包，坚持每天到场。

紫薇北京的朋友为我们供货，最便宜的几万元一件，最贵的百万元一件。也许是异地消费观念不同，到关门大吉，连一件也没卖出去，干干净净，亏了50多万元。

她的男朋友也从北京追到成都来了。有一天，女儿淡淡地跟我说，他俩想结婚了。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特不好受，呆呆地楞着。有什么想不开呢？都知道女大当婚。

小夫妻俩没有办婚礼，卖了北京的房子，再次从北京起飞，去了美国的尔湾市定居。我去过一回，女儿到机场接我，好奇地问我，你一句英语不会说，竟然这么快就过海关了。

女儿胖了一些，但依然那么漂亮，那么精干。我见到了我的外孙女，跟女儿小时候一样，一个模板的漂亮。也许牛肉和奶酪吃多了，只是有点偏胖。

如今，女儿和她的婆婆，还有朋友，在当地开了一家近千平米的餐厅，生意挺好。喜欢钱的紫薇，非常关注各种虚拟货币的升降，小有投资。

多快啊，我的女儿也当了妈妈了。这些年我一直后悔当初的一个决定，可人生，没有回头的路。后悔真不该让紫薇住校，正在抽条拔节，营养没跟上，身高止于1.62米。她骨架大，穿37码的鞋，随我也应该长到1.68以上吧，如果那样，就十全九美了。（臧瑾）

作者简介

臧瑾，出版商、古董商。闲了画油画，也写一些文学作品。作品见于《诗刊》、《解放军文艺》、《星星》、《草堂》、《扬子江》、《四川文学》、《长江文艺》、《芳草》等；出版有报告文学集《风雨兼程》、《新女性》，油画集《两年》，诗集《我听见了唐朝的回声》，随笔集《玩物明心》，《臧瑾诗画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