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雪都，我来了

文/龚学明

神性的光照着雪山

太阳很近，天空蓝得透明

河流都有激情

我来了，知道这里

不是寒冷，而是舒适

一件不容易的事——

值机，退票；值机，退票

一个遥远的梦

需要艰难穿越：我携着

十万吨时间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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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这是一次返回

从南京到金陵

从西安到长安

在咸阳，我用一夜的时间

完成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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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好了全部的准备

与一幅广袤的画相遇

这血液里的童年

反复寻觅，被神找回的故乡

我知道，这首诗

不只抒情，还要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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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024年7月8日晨，草于西安咸阳机场。阿勒泰又称“雪都”，阿勒泰机场命名为“雪都机场”，一个颇有诗意的机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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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返回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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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反复询问母亲

我们的祖先在哪里

“我们是北方人”

她肯定地说

在江南水乡，我已习惯于

水的温和，水稻的性格

而北方令我敬畏，神往

心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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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之北，西部之西

我性格中对迁移生活的渴求

阿勒泰是一种象征

人的本性，原始的美和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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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着父母亲的呼唤

他们已在高处，在天上

我愿意到海拔高一些的地方

这样离他俩近，离神仙近

3、在沙漠上低低地飞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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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用飞机不在云层之上

它早早地降到低空

我们看到成片成片的黄色

有人低低地说“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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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低，看见底下

是因为沙漠中没有人吗

不应该是故意

这么久，看了一程又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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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云团各自聚集

像一个个帐篷，在呼唤

失去的生灵和未来的生灵

这也是人间佳地，谁来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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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灰黑的秃山，远方高处的

一团团白雪，比云朵更

稳定

——它们在做着某种看不见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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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色哦，它们喊出我们的

惊喜，在黄沙之侧，而思考

就交给沙子

道路就是道路，笔直，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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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让我们在空中看到的

绿色还比较少；但飞机是导演

——它剧情的终尾铺满了绿

我们降落在一片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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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哈巴河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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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巴河，不是一条河

是中国最西北的一个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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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很低，云朵招手

时间很多，晚十一时的

阳光还不愿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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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里：所有的房子

都不超过六层，这使得视线

富裕，收获到太多的

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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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巴河是一只白天鹅

水赶走沙漠和戈壁，迎来

县城里很多的树，和

县城外辽远的阿克齐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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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尔齐斯河的水聚集成

一面镜子，照亮勤劳的草

白天鹅，灰鹤，从

江南延伸而来的亲切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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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两对翅膀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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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人的两对翅膀：

诗歌和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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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棵巴太树茂盛高大

五个马头悬挂几十年了

坚硬的骨头如玉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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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奔的马，的确飞了起来

从电视剧《我的阿勒泰》中

飞出的踏雪马

到了游人寻觅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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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额尔齐斯河的河谷

低首的哈萨克马不在觅食

在谛听诗歌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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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和爱，孰轻孰重？

踏雪马为爱而死，诗歌接替

一片土地，一则故事

飞在了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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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喀纳斯湖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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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泰山顶上的银子

在闪闪发光

像在呼唤埋在山底的金子

什么时候露一露更为

珍贵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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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于沉默的事物暂停想象

坡上的野花密集

也止于一脸的微笑

只有湖水始终亢奋

在奔流中寻找冲动不息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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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呈现缩小为一方翡翠

在阳光下变幻出青翠或碧绿

传说中的怪鱼

可能是一种瑕疵，故而

没有高手觅得：谁有

这样的狠心毁掉这玻璃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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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其实是一种游戏

是在绝美面前的渲泄：以此

换取疲累，避免愤怒

山风很大，千级之上的观鱼台

在轻微抖动

而这一方翡翠纹丝不动

自足，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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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驯鹰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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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禾木村

绿山，凹间的白雪，山下的

白桦树是静的

低空中的一群大鸟

翕动巨大的翅膀，时而

俯冲，时而高飞，这一幕

持续许久，令人震惊——

它们周身的黑，蓝天，白云

灰云，黑云

一群本地的年轻人将

一块块羊肉抛向空中，被

老鹰们准确叼住

——这像一场游戏，表演

也将鹰的凶猛诱出，这个是

真实的

8、今夜，我在可可托海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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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托海有没有海   

它拥有的

深广和碧蓝    在一首歌里

有过    来的人都坚信

这就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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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白天走到黑夜

在一条通往可可托海的公路边

见到出走的骆驼

它们中有没有歌中的那只

戈壁上没有任何的声音

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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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中午走进这个镇子

山崖上石头压着石头

溪中的水在奔流

它们流往与我相反的方向

它们其实经历很多

逃离也是一种选择   因此

要理解那个不辞而别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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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片的青青小麦  与我一样

突然    毡房还在   牛羊啃食

只是可可托海的矿已经封存

我相信爱就像那些稀有金属

它们无比珍贵

使用必须节省   等待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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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可可托海镇

弯月升起    白桦树又在凝望

我只有这一夜

你是否返回    或者前来

古时的你    今天的你

北方的你    南方的你

我们不只拥有爱情   亲情

也拥有美妙的悲伤   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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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阳光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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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禾木，车进入阔广的草原

如毯的草起伏铺展

令人惊异的是颜色深浅不一

一片明亮浅绿

相邻的另一片墨绿灰暗

这是天空在草原的投影——

阳光固执投下，一些草明亮兴奋

乌云罩住另一片草地

让草们蒙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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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流宽阔处如一面巨大镜子

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近处，急水湍急

携着白花花的银子远去

在草原，阳光总是这样努力

10、葵花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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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可可托海的公路向前延伸

两侧是戈壁和黑白碎石

突然出现的一群骆驼迅速后移

来不及进入我诗歌的构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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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的山脊平展如抬高的

地平线，与低矮的天空愿意触碰

现在野生的杨树林插入情节

大地在有水和无水间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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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看到一片铺开的葵花，一片

青葱的玉米林

我不惊喜，也不悲伤

敏感而勇毅的人，将水种植进了水，让生存长出生存

11、在额尔齐斯河的源头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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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马水中捷驰，扬起白色鬃毛

隐现的礁石化作鱼脊逆水而上

对此，岸上的一只黄牛埋头吃着

细草，碎花，没有一丁点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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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必出于高山：在可可托海

大峡谷，神钟山如巨钟倒扣

它以沉默衬托水的主题，以壁立高大呼应水波起伏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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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老的苔藓，金黄如毯

在山中最大的巨石脚下安慰

倒伏的白桦树细叶，风中闪烁

千只眼晴迎送匆匆的陌生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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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的留下，离开的离开

流云和蓝天永不能对话

光线在明暗，山雨去了又来

人间的十万吨眼泪要换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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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询问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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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可托海，我问

哪里才是可可托海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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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羊人长成雕塑

白毡房立于绿草地

牛羊在阳光下继续觅食

那个不辞而别的放蜂女子

没能见到，她带走了一部分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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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坑已永久不动，在讲述

似比铁还要坚硬的故事

一首歌居然没有唱及

而当走进阿依果孜矿洞

里面其实是潮湿的

钽铌相拥出高贵的温柔

这藏于地下的海    长久的呢喃由化学元素折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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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比海大

我们急于走出一朵下雨的乌云

这是我们不解风情

大峡谷的水因此更响一些

没有一座山有比这儿

更大更圆润的石头

他们举着硕大的头颅满腹的智慧

在强调事物间的不可比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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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海的最基本元素，爱也是

蔚蓝分解成碧翠，交给了

水边的杉树

它们一排排野生，自觉自愿

当我对可可托海有了感觉

当地人告知其意——

蒙古语：绿色的丛林；哈萨克语：蓝色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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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芳华·故事里

文/龚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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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托海的一间旅舍

会藏有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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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灰基调，原木茶几

生活和爱情都不需要修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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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旅行箱只是静静躺着

没有敲门的犹豫可以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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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中的清醒由诗句点燃

我两手空空惊慌邀来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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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里的事情由故事完成

墙角的玫瑰在清晨的风里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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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陌生一夜间不可能熟悉

期待和放弃已各占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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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的我和年轻的我在争执

在故事里睡过又平常中离去

龚学明，男，江苏昆山人，现居南京。新华报业传媒集团（扬子晚报）高级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苏省中华诗学研究会副会长。 长期致力于新闻和文学的写作，在《人民文学》《诗刊》《中国作家》《文艺报》《钟山》等文学期刊发表诗歌、散文诗、散文、小小说、报告文学等上千篇（首）。获江苏新闻奖、全国晚报新闻奖和诗刊社、江苏作协等授予的多个奖项，第二届、第三届《海燕》诗歌奖，第十二届《上海文学》诗歌奖，第八届江苏省紫金山文学奖，中国诗歌春晚授予的全国十佳诗人和全国十佳诗集奖，第八届中国长诗奖，首届余光中诗歌奖·年度诗人奖，新华报业集团优秀编辑奖等。从1991年起，先后出版《爸爸谣》《月光村庄的妈妈》诗集9部、散文集3部。连续三年（2016—2018）主编《江苏新诗年选》，编辑出版《江苏诗人》诗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