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已成为一种习惯

事实无法改变

——我离家越来越远

孩子离我越来越远

行走的人生变得那么质感和性感

.

这些年，我们带着基因

和姓氏走过异乡

把方言和一些小习惯丢在路上

只留下便于携带的微笑和善念

.

四十岁以后，我开始喜欢那些

布满真菌的老事物

它们会在雨季长出新鲜的小蘑菇

花朵开在我经过的路旁

那么温馨，也那么浪漫

.

我必须承认，这么多年了

思念已成为一种习惯

几张镶嵌着旧时光的老照片

竟让我泪流满面

.

‖虚构一场雪

.

冬天来临，我喜欢，在

干净的时光里

虚构一场，或几场雪

来书写思念，抚恤长夜

.

母亲去世后的第三个冬天

我们第一次拥有丰收的自主权

第一次在自家的院子里抚摸粮食

第一次拥有“吃饱”的概念

.

晚饭后，父亲叫上我和姐姐、妹妹

围着瘦弱的炉火，和一台

漆皮脱落的收音机

唰唰地搓着玉米

.

那时候，我会

模仿他1978年的样子

一边干活儿，一边描述

每一粒玉米，所经历的

春旱，夏涝，风暴，以及

杂草和秋虫撕咬的拂晓

.

那一刻，父亲，会

像个财大气粗的财主

在玉米堆上

抽烟，喝酒，吹牛

.

他嗓门洪亮，用力掰着

粗糙的手指，不断

夸大自己的收成和憧憬

.

但他还是会不小心提到

种子、化肥、农药、饲料

学费，和姐姐肺结核的医疗费

.

算着算着

他就会面红耳赤

就会底气不足

就会开始咳嗽

.

这时候，世界那么安静

在我虚构的一场雪中

父亲把酒喝得很慢，很慢

默默地，用装着几粒假牙的嘴巴

吃力地，咀嚼着

漫长的冬天

.

‖花朵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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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在梦里做对了所有的事情

那时候我刚好年轻

而且开始谋生，积蓄

开始写诗

并恰巧遇到心仪的你

最重要的是，我敢于把爱说出来

.

就从一草一木开始

经营春天

就从一砖一瓦开始

营造浪漫

.

我们要离开城市更远一些

自己动手

在山脉和溪流的旁边

盖两间冬暖夏凉的石板房

.

一间用来烧水，做饭

另一间，稍大一点

用来存放阳光，鸟鸣

花朵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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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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剥开一棵洋葱的紫色

可以忽略它雅致的美

也可以省略莫名的感动

但，可以直接流泪

刀锋闪过

袒露出暖阳包裹的春心

以及新鲜的疼痛

就这样，继续省略或者忽略

向生活展现韧性和柔情

但是，我要小心呵护，那些

密布在灵魂深处的

敏感的神经

.

‖吉祥的故乡

.

大公鸡跳上墙头

喇叭花悄然开放

一场雨之后

一笔笔新绿的草木，勾画着

故乡的苍茫

.

老人攥着湿润的土壤

眼睛里溢出泪花儿

小孙子捧起洼地里的雨水，专注地

玩着泥巴

田野空旷

一台奔跑的拖拉机

拖拽着一波波新浪花

.

种子终于落地

打工的人赶往异乡

故乡继续宁静，依然

吉祥

.

‖紧急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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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筒里

我吻着你的声音

任你冻僵的孤独

惊恐地颤栗

.

你报告说，风暴

正从你的风景画里

脱逃出来

主演着悲剧

.

我抓紧话筒

抓紧你的声音

生怕你

从此失去

.

然后告诉你

要顶着风暴走

再坚持最后

五——分 ——钟

.

‖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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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晖散尽的时候

终于有一列火车

肯为这个小站停留三分钟

.

零星的脚步

像一枚枚异形图章

加盖在雪后的广场

——新年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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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站在这个县城坐落了很久

很多人在这里认识了火车

认识了远方

远方真的很远

.

周围的楼群越来越高

小站被挤得越来越小

小到无足轻重，可有可无

铁轨被越拽越长

越磨越亮

.

提速的火车

很少在这里停靠了

小站被活生生地丢在老照片里

但不断经过的火车，依然

会在这里鸣笛

向小站表达着由衷的敬意

【作者简介】张恩浩，河北丰润人。中国诗歌学会理事，《中国作家诗人风采日历》主编。先后在《诗刊》《星星》诗刊、《当代人》《诗选刊》《诗歌月刊》《诗林》《绿风》诗刊、《延河》《牡丹》《江河文学》《海燕》《深圳文学》、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青年文学家》《鸭绿江》《星河》《新世纪诗选》《当代诗歌精品赏析》《中国当代诗人情诗集萃》《2016年·中国网络诗歌精选》《2018天天诗历》《中国百年新诗精选》《中国60后年度（2018卷）》《2020中国诗歌年选》《中国好诗榜》《中国好诗》《新诗365首》美国《海华都市报》、新西兰《先驱报》、菲律宾《世界日报》等发表作品数百篇。出版诗集一部，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