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雷台一号墓主人应为前凉国主张骏 ​
来源:旅游文化网 | 作者:邵如林 ​ | 发布时间: 2022-08-30 | 825 次浏览 | 分享到:
导读:倍受关注中国旅游标志铜奔马及其所出土的武威雷台一号墓主人到底是谁,史学界一直无从定论。甘肃籍学者、作家邵如林,曾在甘肃武威博物馆工作多年,现将多年的研究结果汇集成文,公诸于世,让你在解读河西历史的同时,走近被岁月尘封了前凉故国。(周步)

武威雷台一号墓主人应为前凉国主张骏

 

图文/邵如林

 

出土有国家旅游标志铜奔马的武威雷台古墓发现五十余年了,但由于发现于二十世纪那个特殊年代,古墓遭到了严重破坏。时至今日,雷台古墓究竟埋葬于什么年代、墓主人是谁等关键问题一直悬而未决。本文依据清代张澍《二酉堂丛书·凉州记》中有关后凉吕纂严厉诛杀盗窃前凉张骏墓珍宝盗墓贼的记载,与武威雷台古墓中所存修缮后的盗洞联系起来,经过分析研究,最后推测武威雷台一号古墓应为前凉国主张骏之墓,雷台应为前凉国主张氏家族墓地。


武威雷台旧貌

一、武威雷台古墓的发现


武威雷台古墓于1969年9月22日在开挖战备地道时发现。经过一番劫难和清理,人们方才知道,这是一座以雷台为封土,有着墓道、甬道、前室、中室、后室和三间耳室的大型砖砌夫妇合葬墓,全长40多米,墓室总长19.34米,墓门上方有砖砌门阙。其规模迄今在整个河西走廊乃至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等地所发现的明代以前墓葬中都是最大的,称得上是颇为奢华的“地下宫殿”,属于那一时期贵族官僚墓葬中等级极高的。该墓在历史上虽然被盗,但仍然出土了金、银、铜、铁、玉、骨、漆、石、陶等器物230余件,收缴墓中铺地铜钱28000余枚。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文物,就是那一套由99件铜人、铜车、铜马组成的铜车马仪仗俑。尤其是其中的铜奔马,昂首扬尾,张口嘶鸣;形神兼备,气韵生动;三足腾空,右后足巧妙地轻踏在一只飞鸟的背上。不知名的古代艺术大师,在这里为我们凝固了一个人眼几乎无法觉察到的有动有静、动静结合的奇妙瞬间。既表现出了骏马奔跑时的神速,又科学而高明地解决了三维立体雕塑中,在表现飞奔的骏马时所不易解决的站立问题。整件作品构思独特,造型优美,制作精致,无论在中国美术史还是世界艺术史上,都是空前绝后的艺术珍品,真可谓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完美结合的产物。

根据墓内所藏大量东汉铜钱币中年代最晚的7枚具有断代特点的“四出五铢”,考古工作者把雷台古墓的安葬年代界定为东汉末年。即东汉灵帝中平三年至汉献帝期间(公元186至219年左右)。

雷台古墓中没有墓志铭。但在出土的铜车马人俑及其它陪葬品中,有8件马俑胸前、12件人俑后背以及1只铜壶和1只陶碗上均发现刻有铭文,此外墓中还出土字迹严重漫泐不清的银质龟纽印章4颗。全部铭文共计136字,从中透露出了墓主人(或其亲属、部下)的姓氏、籍贯及职务等信息。由此得知墓主人姓张,是“冀”人,当年曾在武威任“张掖长”及“左骑千人官”等职,同时还被朝廷封了至少三个“将军”之职。由于印章字迹泐损严重,目前依稀可辩的只有其中“囗囗囗将军章”等印文。判定该墓应为一位年俸“二千石”以上的张姓将军夫妻合葬墓。


雷台一号墓出土威武雄壮的铜车马骑士俑阵


1983年,国家旅游局把雷台一号墓出土的铜奔马确定为中国的旅游标志和优秀旅游城市标志。出现在国内许多著名旅游城市中;1996年,铜奔马被国家文物局专家组鉴定为国宝级文物;2001年,“武威雷台汉墓”被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由于武威雷台古墓发现于那样一个非常年代,墓内文物已被擅自进入墓室的当地社员扰动, 失去了原来的位置信息,使我们非常遗憾地与历史真相失之交臂!许多原来应该具有的珍贵信息的丢失,给人们研究、探索墓主人、铜奔马和铜车马仪仗队的组成、用途等留下许多难以破解的迷题。1996年3月,人们在雷台古墓的北边又发现一座大型砖室墓,其用砖及建造方式与一号墓相同,但规模较小,遂被列为二号墓。可惜墓内陪葬品被盗窃一空,人们只找到一只残留的铜马尾及一些陶器残件。经考证,此墓应为一号墓的先祖之墓。可见雷台在建筑之初,其用途就是作为张氏祖茔高大的封土堆,后被岁月磨蚀为土台,进而被后人利用,夯筑成台,上建雷祖殿,供奉雷神,俗称雷台。

综观雷台一号古墓中那些数量众多、制作精美的陪葬品,使人不由得想知道墓主人究竟是谁?这一切原本或许是有答案的,只可惜雷台古墓问世于那样一个非常的年代,应有的答案也就与我们失之交臂,被堙灭在那沉沉的历史尘埃中了。但自从雷台古墓被发现以来,人们从来也没有停止过对这一切的追思和探讨,其中争论最多的,就是对于雷台古墓墓主人和墓葬年代的探讨与争鸣。

其实,自雷台一号墓发现伊始,相关的研究即已展开。1972 年和1974 年,甘肃省博物馆分别在《文物》与《考古学报》上,发表了《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清理简报》及《武威雷台汉墓》两篇发掘报告。报告中对当时雷台一号墓文物的出土情况、墓葬年代、墓主人以及出土文物的排列、用途等进行了详细记录和先期考释,为后续研究奠定了基础。

武威雷台古墓,无论其墓制规模、丰厚的陪葬品还是墓址所选地理位置,对于1600多年前的西北地区来说,都应称得上是一座王者之墓!据知,现在发现的两座地下宫殿般的古墓,所有墓室均以条砖在地表以上干垒而成,然后再堆砌黄土,夯筑成七八米以上巨大的封土堆!工程量之大,所需人力、时间之多,设计、规划之周密,难以想像!试想,普通的官宦人家,即便是能够造出那样的大墓,充其量也只能是掘地而葬,不可能占据全武威最好的风水宝地,平地筑起偌大一个宏伟的土台,作自己家族的坟冢。可以想象,在离县城这么近的这样一块“风水宝地”之上,能够大兴土木,公开建造如此颇具规模的家族墓地,不是王者,谁又能为之?

   雷台一号墓中残留信息,虽然给寻找墓主人提供了一些条件,但在没有任何历史档案的情况下,要在浩如烟海的“张”姓历史人物中,寻找出符合所有信息条件的墓主人,谈何容易!因此就有了雷台古墓墓主人为历史上曾经在武威任职的张奂、张江、张绣、张轨、张骏、张衡、张猛以及道教天师张道陵等种种猜测。

2019年是武威雷台一号古墓发现50周年。50余年来,围绕着雷台古墓断代,目前已出现东汉、汉魏、西晋、前凉等多种说法,其中,“西晋—一前凉”说具有一定的影响。随着近年来各项研究的不断推进,证据链不断完善,认为雷台古墓应为前凉国王陵墓的专家、学者日益增多。


二、公元400年,发生在姑臧的盗墓事件和雷台一号墓中被修补的盗洞


北凉时期(397~439年),居住于都城姑臧的北凉著作佐郎段龟龙撰写了一部史书《凉州记》。其中记载了一件著名的盗墓事件,曾引起历朝关注,有多家著名史书予以转载。原文如下:

呂纂咸寧二年胡安璩等發張駿墓得真珠簾箔雲母屏風琉璃榼白玉樽受三升赤玉簫紫玉篴珊瑚鞭瑪瑙鍾黄金勒[太平御覽]

澍桉後涼錄胡安璩作胡璩一作胡安枚纂誅璩黨五十餘家遣使弔祭駿繕修其墓太平御覽又引云盜發張駿陵得鞭飾以珊瑚又引云有人發張駿墓得真珠簾箔雲母屏風又引云胡安璩等發張駿墓得瑪瑙鍾白玉樽受三升琉璃榼

另据北魏崔鸿撰《十六国春秋·卷八十二·后凉录二》载:凉州人胡据(一作胡安枚),盗发张骏墓,见骏貌如生。得真珠帘箔、云母屏风、琉璃榼、白玉樽、受三升、赤玉箫、紫玉笛、珊瑚鞭、玛瑙锺、黄金勒,水陆奇珍,不可胜记。纂诛据党五十余家,遣使吊祭骏并缮修其墓。

上述内容主要为:后凉第二代国主吕纂咸宁二年(400),都城姑臧发生了一件著名的盗墓事件。盗贼胡安璩( qú,或曰‘胡人安璩’,胡安据、胡璩、胡安枚)趁凉州战乱,召集数百同伙,“潜入大陵,挖掘封土”,“盗发张骏大陵”,所获“水陆奇珍异宝,不可胜计。”当他们进入陵墓时,发现已经入葬50多年的张骏依然“面貌如生”,像睡着了一样,使盗贼们惊骇不已,而张骏墓中丰富的陪葬品更使他们惊讶不已。陵内陪葬珍宝遂由此面世,因其件件价值连城而轰动一时,天下皆知。

张骏墓的被盗引起后凉官方高度重视,姑臧官府急报后凉朝廷,后凉国王吕纂为墓中珍宝所吸引,严诏查办。不久,贼首胡安璩被抓获归案,同伙50余家受到牵连,全部人犯逮捕归案,所盗赃物也被全部收缴。当收缴的被盗珍宝送到后凉宫廷,所见之人无不瞠目结舌,惊讶万分!看着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吕纂等人喜不自胜!墓中出土众多金银器不算,只是珍珠帘箔等十件珍宝,件件都算得上是绝世无双、价值连城的国宝!吕纂下诏,诛杀了胡安璩盗墓团伙“五十余家”,据传有上千人遭到处决。随后,吕纂又“遣使吊祭骏,缮修其墓。”

由于《凉州记》久佚。清代著名学者、武威人张澍所著《二酉堂丛书》中,收录了早已散佚的北凉段龟龙所著《凉州记》内有关后凉时期的许多内容,是研究前凉、后凉史实的第一手资料,可信度较高。

1969年9月,雷台一号墓被当地生产队社员挖开后,将墓内文物全部运至生产队库房。当年12月12日,甘肃省政治部宣传组派出甘肃省博物馆两位工作人员前来武威,调运雷台一号墓全部出土文物。调运之前,武威县文化馆文物干部党寿山配合省馆来人,对雷台一号墓墓室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他们回去后,于1972年2月和1974年2月,在文物考古杂志上两次发表《武威雷台汉墓》清理报告。其中提到一个细节:在清理雷台古墓过程中,发现盜洞两处:一在中室东壁的上部,一在墓道中。中室的盗洞,直穿墓室砖壁而下,被打破的砖壁范围约长0.6、宽0.4米。盗洞直达墓底。此盗洞后来曾作过修补,仍用被盗毁的墓砖填砌,略较原壁凹入。估计是入葬不久被盗的。墓道中的盗洞位于墓门照壁前面近1米处,向下斜行,通至墓门,估计也是早期的盗洞。此外,雷台墓中再无其它盗洞。

清理报告中对雷台墓中盗洞的描述与《二酉堂丛书·凉州记》中关于张骏墓被盗并由后凉国主吕纂派人“缮修其墓”的记载,不能不说是一个惊人的巧合!雷台一号墓中两个盗洞都属早期,而且墓室中的盗洞恰好又是在被盗后修缮过的!


雷台一号墓中室,箭头指处为后凉时修补过的盗洞。


进入雷台一号墓中室,在墓门右斜上方不远,清晰可见那个被修缮过的盗洞。修缮用砖虽与墓室砌砖相同,但参差不齐,间杂有破损砖块,颜色略呈灰白,与周围墓壁明显不同,与史书记载相符。好在修缮还算结实,1600年来,历经多次强烈地震,竟然没有丝毫坍塌,墓室也完整无损。1984年在修缮、加固雷台古墓时也没再扰动。试想,有哪个盗贼在盗墓后,还会用墓中壁砖小心翼翼地修补好盗洞再逃走?是墓主人的家人吗?可是在张骏死后的376年夏,前秦苻坚派军灭前凉,再过10年,前秦大将吕光征西域归来,于389年二月在武威建立后凉,至吕纂有人“盗发张骏墓”时,已经过去了50多年。而前凉末主张天锡及豪族望姓和旧臣7000余户,在国灭时已被苻坚迁往关中、长安一带安置,武威当地已无能够修缮张骏墓盗洞的后人或旧臣。因此,雷台一号墓中盗洞修缮者,非后凉国主吕纂莫属!我们在探讨雷台一号墓主人的时候,不能无视史书中的记载。

中国古代帝王墓葬,被盗的无数,但在被盗后有人追究盗墓者责任,诛杀盗墓团伙五十余家,还“遣使吊祭”,“缮修其墓”,明确以“盗发张骏墓”而载入史册,流传至今。这样的事例,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实在是凤毛麟角,绝无仅有!而这样的巧合竟然就出现在武威雷台一号古墓中!联想到前凉国主张骏当年所创立的地域广大、势力雄厚的五凉霸主前凉国,谁能说这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呢!


雷台一号古墓被发现时所见修补过的盗洞状况。颜色浅处应为后凉时期使用墓室壁砖修补后的盗洞。前景为1984年加固、保护墓室时安装的钢管架。

另外,据当时进入雷台一号墓室的社员回忆,墓内遍布文物,只有前室“北耳室内散布铜钱,无其它遗物”。雷台一号墓明明有两个盗洞,盗贼已经进入,但除了墓中前室北耳室“无其他遗物”外,其余重要文物均处于原位,毫发未损!那些有“五十余家”人参与的盗墓集团,挖掘两个盗洞,进入墓室后,究竟盗走了什么呢?为什么墓中大多数陪葬品均处于原地没有被扰动呢?这正好证明,当年那些轰动一时“不可胜记”的张骏墓被盗奇珍异宝,正好就是放置于墓中前室北耳室!珍宝盗走了,北耳室自然就除了“散布铜钱,无其他遗物”了!盗贼拿走了珍宝,对布满墓室的那些数量众多的青铜器、陶器等陪葬品自然不屑一顾了!

历史正是常常以这样不经意的“巧合”,为我们拨除迷雾,指出真相。北凉《凉州记》等所载史实与武威雷台一号古墓中所存盗洞及修缮情况,正好严丝合缝地向我们指出:武威雷台一号墓墓主人应该为前凉国主张骏!而墓中所出威武雄壮的立体铜雕“车骑出行图”以及气势磅礴、天马行空般的铜奔马,还有那近3万多枚的铺地铜钱,随葬品之丰厚豪华,不正是势力雄厚的前凉国力的展示和“凉州大马,横行天下”的真实写照吗!武威雷台一号墓出土的庞大的铜车马出行军阵与气韵生动的国宝铜奔马,使我们看到了一个逝去已久、雄霸中国西北部的强悍时代的背影——前凉!

至此,我们不能不感谢北凉史官段龟龙和清代学术大师张澍,无意中留下了1600多年前前凉与北凉时期的相关史料,为我们破解因劫难而丧失了证据的武威雷台古墓墓主人之迷,留下了难得的、无可辩驳的证言和证据,这在世界范围内也是十分罕见的!


三、雷台一号墓不是“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


武威雷台一号墓发现五十余年来,根据省博物馆发表的两份《武威雷台汉墓》清理简报,一致称其为一位秩比“二千石以上”的“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流传至今。其主要依据,来自当地社员事后的回忆和甘肃省博物馆工作人员对破坏严重的墓室经过匆忙清理后所得出的结论。

其实这个结论并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

首先,雷台一号墓遭到了严重破坏。据武威博物馆原馆长党寿山先生所撰《铜奔马保护纪实》一文,雷台一号墓发现于1969年9月那个非常时期,遭受到当地社员如同盗墓一样粗暴而严重的破坏。他们在破开封闭1600多年的墓室后,对外封锁消息,连续多日,许多人野蛮、粗暴地任意进入墓中,在本无积土的砖室墓内,践踏着满布地面的数万枚古钱币,乱翻乱找。他们先是寻找金银,打散原来尚有完整形状的棺木,将棺中陪葬品扔出来,然后在墓室中乱挖乱掘,撬起地砖,踢飞陶器,抢夺铜器中原有的不明液体。打乱了文物的排列组合,使大量文物损失惨重。一些珍贵无比,容易损毁的漆器、木器和纺织品等,在他们的粗暴翻找下,更是消失不见踪影。满布墓室地面的三万多枚古钱币,有七千多枚被踩踏得破烂不堪,许多还被倾倒至水沟里。在找不到“值钱”东西的情况下,他们在没有任何包装的情况下,把原来排列有序的铜车马俑和大批金、银、铜、铁、玉、石器等,乱七八糟地装进麻袋,扔在架子车中,拉到生产队库房,相互叠压,倒进一个空油柜里面!雷台一号墓中珍贵的出土文物所遭受的破坏性灾难,可想而知!

其次,雷台一号墓的清理工作过于仓促。据党寿山《铜奔马保护纪实》一文,雷台一号墓被发现时间是1969年9月22日上午,由于新鲜大队十三生产队负责人的有意隐瞒,当时的武威县文化馆文物干部党寿山直到10月19日方得知消息。经多次与生产队负责人据理力争,直到10月23日,全部出土文物才拉到文庙,移交至县文化馆。此时距雷台一号墓被发现,处于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已有月余!12月12日,甘肃省政治部宣传组派省博物馆魏怀珩、张学正二位先生前来武威,代表省博物馆调运雷台一号墓全部出土文物。调运之前,党寿山配合省馆二位先生,对雷台一号墓墓室进行了一次全面清理,在墓道口等地清理出了一些遗漏物品。这是雷台一号墓被发现近三个月后,唯一一次由文博人员进行的正式清理,属于调运雷台出土文物时的顺便清理。之后再没有组织过任何针对雷台一号墓的清理工作。尽管当年时间过于仓促,不具备一项重大考古发掘工作所必要的条件,但几位文博工作人员还是克服困难,充分发挥自己专长,认真地对破坏严重的雷台一号墓进行了仔细清理,再三询问社员,尽可能对那些已遭破坏、消失了踪迹的文物排放原始位置进行了参考性复原,并在数年后写出了清理报告,先后在国家级杂志《文物》和《考古学报》上发表,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雷台一号墓研究的原始材料!此后直到1984年3月,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方由武威市博物馆对雷台一号墓墓室进行了加固,并清理、加固了一号墓墓道。清理墓道时,在距离一号墓墓门三米左右处,由民工清理出埋藏在墓道填土中一具长约50余厘米、保存较好的马头骨骼,大约是当年祭祀墓主人所留。

1972年和1974年,以甘博文和甘肃省博物馆名义,在国家级的《文物》和《考古学报》第二期,分别发表了《甘肃武威雷台东汉墓清理简报》和《武威雷台汉墓》清理报告。报告根据墓制和出土文物,推测雷台一号墓为秩比“二千石以上”的“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这应该是魏怀珩、张学正二位先生于1969年12月来武威调运雷台一号墓文物时清理雷台墓的成果。

其三,雷台一号墓虽经盗扰,但出土随葬品仍多达231件,有铜车马、铜俑、镇墓兽、铜樽、铜壶、铜盘、铜甑、铜连枝灯、铜耳杯、铜弩机、铜熏炉、铁镜、铃形金器、琥珀珠、银印章、玉带钩、漆樽、陶瓮、陶仓、釉陶钟、石灯、石砚、骨器、木器等231件。其中铜器达171件,占墓葬出土器物的75%,是中国魏晋以来青铜器工艺的一次重要发现。尤其是99件铜车马的出土,为研究中国古代魏晋以后车马舆服制度的发展变化提供了生动的实物资料。另外,墓中出土的琥珀珠、错金铁镜、鎏金镶嵌红绿宝石的酒樽等,均是墓主人奢华生活的再现,也是当时凉州地区经济文化发展及铸铜业高度发达的具体体现。


雷台一号墓出土国宝铜奔马。


认真检视这些出土文物,我们所见,只是一位古代男性高官的陪葬品,唯独不见女性用品!所谓“后室中间有髹黑漆的木棺痕迹,东西并列,似为二具,其下有横排的垫木若干”,这只是在询问最早进入墓室的社员时所言,并非考古人员亲眼所见。所以才在清理报告中写出“似为二具”,存在疑问。至于人骨,“两具”棺木中所应有的多件人骨,却“仅发现腿骨一支”!而据进入后室的社员说,墓中出土龟形石垫(棺托)四个,“出土时系两两相背,分别支垫于两棺首尾”!两具棺木,四个棺托,这就有点不好理解了!如果按社员所见,“四个棺托,两两相背”,这只能是一具棺木的棺杔!两具棺木应该有八个棺托才对。究竟雷台一号墓后室中是一具棺木还是两具棺木,已经成为千古之迷!

其四,纵观雷台一号墓中出土文物,除了男性所使用的印章、弩机、耳杯、石砚、铜壶、铜盘以及数量众多的铜车马外,并不见古代女性墓葬中常见的耳环、发簪、项链、戒指、脂粉盒等物。尤其是项链,可是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女性墓葬中的常见物品!凡女性墓葬,均可出土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项链、戒指。而在雷台一号墓中,却不见项链、戒指等女性用品。后室出土的骨梳形笄(jī)、8枚琥珀珠和两只铃形金鐻(jù),也算不上是女性用品。骨梳形笄,系古人束发所用,男女皆可。琥珀珠只有8枚,且圆雕成卧虎形,更象是男性所戴的手琏之类。而两只中空的铃形金鐻,据载应该是当地少数民族首领的用品,显系男性所用!

再说,一号墓后室甬道高1.06、长1.15、宽1.13米。墓室长方形,室内东西长3.4、南北宽2.78、顶高2.84米。如此狭小的空间,怎么能够容纳两具棺木呢?这些情况完全表明,雷台一号墓绝不是有两具棺木的“夫妻合葬墓”,而应该是仅有一具棺木的张姓将军单人墓葬!据推测,由于造墓在先,墓门狭小,装殓墓主人的棺木无法运入,很可能是先将棺板运入墓室后组装成棺,尔后再将墓主人运入殡殓入棺。

无独有偶,1996年4月,因雷台北端台基塌陷而发现了被盗掘一空的雷台二号墓。武威市博物馆原馆长党寿山参加了墓室清理工作,他在发表于2021年的《武威雷台二号墓清理记》中,特意针对在二号墓中出土的灰陶奁残片和铜镜残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

奁(lian),是古代妇女梳妆用的镜匣。而这种镜匣,在一号墓的陶器和铜器中均未发现。一号墓虽两次被盗,但大量陶器和铜器基本完好,假若有铜质或陶质的奁,应该能保存下来。如果有木质漆奁,也会留下痕迹。而一号墓后室的两具棺木内各有1件铜弩机。弩机是一种利用机械力量射箭的弓,一般由男子使用。一号墓中未出现妇女用的镜奁,同时,根据当年在知情人引导下最初绘制的、也是唯一的一份器物分布草图显示,在两具棺木里各出现男子使用的铜驽机和龟钮印章,这就不得不考虑一号墓的入葬者没有女性,而是两位男性。这也符合后室人葬者为两人,而不是后来人们所推测的“张君及其前夫人和他们的儿子阿冉”或“张君一家四口”了!

党寿山先生在时隔近三十年后,虽然他的思维仍然停留在当年“两具棺木”的认识上,但终于也对当年匆忙间对雷台一号墓所作出的该墓为一位“秩比二千石以上的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的推断,提出了质疑。作为雷台一号墓和二号墓清理的见证者,党寿山先生的这一质疑无疑是正确的!与笔者今天的判断不谋而合!当然,雷台一号墓中“仅发现腿骨一支”的事实,也限定了墓主人只能是一人!

综上所述,在两份《武威雷台汉墓》清理简报中,都判定该墓为一位年俸“二千石”以上的“张某将军夫妻合葬墓”的论断,似无确切证据可以证明。


四、武威雷台一号墓中的王者气派


除了北凉史书《凉州记》中的记载之外,与简陋的雷台二号墓相比,规模宏大的武威雷台一号墓中的王者气派更为明显,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

(一)关于雷台一号墓门照壁上的砖砌门阙

进入雷台一号墓,经过长长的两旁墙壁上曾绘有简单花形壁画的墓道,在砖砌墓门照壁上面,赫然镶嵌有一座砖砌门阙。有门、柱、梁、舫和斗拱, 两旁绘折形花纹,构图简练。在当时阙制影响下,这道门阙应该具有宫阙之意,既是进入墓室的导引,更是墓主人显贵身份的标志。简陋的雷台二号墓无此装饰。


雷台一号墓门及上方的砖砌阙楼。


阙(què ),西周时期出现于宫殿门口,是皇宫门前两边供瞭望的楼和颁布法令的地方,称为门阙或宫阙。多设在城市、宫殿、祠庙、宅第等前方,所以多被称为宫阙、城阙。后成为帝王居住宫殿的统称,如阙庭(宫庭),宫阙、金阙、天阙,阙掖(宫廷)等,汉代普遍使用。魏晋南北朝时期,延续了汉代阙制,直到明清时期进入衰退期,传统意义上的阙已经消失,仅皇宫正门还继续使用。

(二)关于雷台一、二号墓墓室顶部的藻井

雷台一号墓的前室、中室、后室以及二号墓前室的覆斗状顶部,皆为盝顶形式,正中嵌有方砖一块,以红、白、黑、灰等色彩绘制出莲花藻井。

前凉前期,佛教还没有大规模传入河西地区。雷台墓室内出现的莲花藻井图案,是一个十分特殊的现象。据知,莲花装饰纹样属于中国本土所有,在建筑或器物上使用有数千年历史。据考古资料以及文字记载来看,秦汉时期的宫廷建筑藻井中,就屡有莲花图纹的装饰,就是后来人们所说皇帝宫殿正中位于顶部的藻井,藻井中装饰着彩绘莲花。


雷台古墓中墓室顶部均镶嵌有莲花藻井。


藻井是中国传统建筑中的一种非常重要的顶棚形式,在罗哲文先生主编、出版于2002 年的《中国古代建筑》中解释:“藻井是天花向上凹进为穹窿状的东西, 用在寺庙中神佛主像上方或者宫殿中帝王宝座的上方。”在如此重要的宫殿正中的藻井上描绘荷花图纹,很显然莲花和当时的文化、宗教、世界观,甚至帝王的统治都有着某种深刻的联系。

(三)精致的雷台一号墓出土文物

1、雷台一号墓出土的铜器和铜车马

雷台一号墓虽经盗扰,但出土随葬品仍多达231件,有铜车马、铜俑、镇墓兽、铜樽、铜壶、铜盘、铜甑、铜连枝灯、铜耳杯、铜弩机、铜熏炉、铁镜、铃形金器、琥珀珠、银印章、玉带钩、漆樽、陶瓮、陶仓、釉陶钟、石灯、骨器、木器等231件。其中铜器达171件,占墓葬出土器物的75%,是中国魏晋以来青铜器工艺的一次重要发现。尤其是99件铜车马的出土,为研究中国古代魏晋以后车马舆服制度的发展变化提供了生动的实物资料。另外,墓中出土的琥珀珠、错金铁镜、鎏金镶嵌红绿宝石的酒樽等,均是墓主人奢华生活的再现,也是当时凉州地区经济文化发展及铸铜业高度发达的具体体现。

武威雷台一号墓出土铜器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铜车马仪仗俑。共有99件文物组成,阵容庞大,气势宏伟,其中手持矛、戈、戟、钺等兵器的铜武士俑17件,各种铜奴婢俑38件,铜马39匹,铜车14辆,铜牛车1辆。武士俑衣冠整齐,庄严肃穆,左手执辔,右手举兵器,双腿跨坐马鞍上,作待命出发状。这批铜车马, 不但勾绘施彩, 而且附有完整的车马具, 如络头、衔、镰和挽具、车舆、扼、衡、舍等物, 制做精细如真, 可惜多已残失, 只留下残痕遗物。每一辆车、马及鞍辔等,都有10数个分别制造的部件组成,可装可卸,活动自如。造型写实,制作精细,雄健活泼,栩栩如生。是迄今国内发现数量最多、阵容和气势最雄伟的古代铜车马仪仗队。被誉为“地下千年雄师”。像这样大批、成组、精致的铜质车马俑,在我国还是首次发现 。

在铜车马队伍中,除铜奔马外,还有一件高 51 厘米、身 长 41.5 厘米高大的鞍马,吸引着人们的注意。铜马身材飘逸、挺拔,双耳耸立,体态舒展,气宇不凡,作昂首漫步状,曾通体鎏金。有专家认为这件在铜车马队伍中格外醒目的良马,应该就是汗血马的形象,是墓主人的“主骥”或“主骑”。在《晋书·张骏传》中,就记载了西域曾向前凉张骏进贡汗血马一事:“西域诸国献汗血马、火浣布、犎牛、孔雀、巨象及诸珍异二百余品。”。

2、鎏金错银铜樽

汉晋时期,樽是最主要的盛酒器,是古代筵席中的重要酒具,为上流社会所常见。出土于雷台一号墓的“鎏金错银铜樽”,高13.3厘米,口径24厘米。制作精细,遍体鎏金,樽内底部有蚀痕, 樽外底部有擦痕, 似为墓主生前豪华生活用器。樽为折唇、碗身、平底, 三蹄足, 腹两侧有镶嵌红、绿宝石, 红朱涂口的兽面衔环铺首。盖顶有握环, 以四灵纹饰的四蒂做拱托, 盖表饰瑞兽、云纹, 盖内中为盘龙, 周饰奇禽异兽, 间以流云的花。樽表集金施以线刻, 腹上为流云, 下为水波,流云中有四兽之纹饰。各种动植物刻画得更是细致入微,使得整个纹饰画面显得精细富丽、灵动而飘逸。在樽盖内部、樽内底部还各装饰有一盘龙。樽内底部盘龙纹饰图案较为清晰。其纹饰是在一圈三角纹内,饰一蟠曲的盘龙,盘龙錾刻细密,龙首张口露齿,双目圆睁,额顶有角,驱下有足。间以忍冬、缠枝、流云等组成图案, 造型、纹饰均甚精致, 为一般汉墓中所罕见。这两组盘龙主纹,更增加了这件铜樽的华丽与高贵。


雷台一号墓出土鎏金错银铜樽,直径24厘米,遍体鎏金,纹饰华丽,透出鲜明的王室气派(省博图)

我们知道,在古代,鎏金的工艺难度最大。一件上乘的鎏金器物也是极其难得的。而雷台一号墓出土的这件“鎏金错银铜樽”,却将铸模、錾刻、鎏金、错银、镶嵌等青铜工艺完美地集中于一器之上,充分反映出了汉晋时期青铜装饰技艺的高超水平。反映出墓主人当时身份的高贵和生活的奢华。

3、铜莲枝灯

铜连枝灯应该出自雷台一号墓后室。当考古人员进入后室时,看到的是棺木散乱、地砖撬翻的极其狼狈的景象!据当时最早进入后室的社员回忆,他们进去时,棺木应该较为完整。他们看到棺木上面有个“大火炬”,是树叶子大的那种花叶子,布满红锈,他们猜测是乌纱帽,人一进去,空气流动,“大火炬”就从棺材上跌落,下面还连着碗样的底座。

据推测,社员说的这个“大火炬”,很可能是雷台一号墓出土文物中的两件铜连枝灯。两灯出土时都有不同程度损坏,但大体保存完好。两灯结构基本相似,由倒置喇叭型底座、干枝、枝叶和灯盏组成。干枝纵向插入底座,枝叶分三层,每层干枝上有呈十字形伸出的镂空透雕枝叶,枝叶末端插有灯盏,成覆盆形。社员不懂,在昏暗的墓室中,覆盆状连枝灯应该放在棺木之上,看起来如同火炬,社员们猜测是乌纱帽,也不奇怪。铜制连枝灯在黑暗的墓室中经过1600多年的锈鉵,经人闯入,即随气流跌落。

铜连枝灯工艺复杂,铸造精湛,在设计构思上,将羽人、鸾凤、猿猴、骑鹿仙人等象征吉祥、福瑞的神仙、瑞兽错落有致地装饰在连枝灯上,充分显示出当时青铜工匠们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工艺水平。其使用者地位较高,多为宫廷王侯等贵族阶层,绝非一般人能够拥有。后来在雷台二号墓中也发现了铜连枝灯的残件。

4、错金铁镜

雷台一号墓还出土有一件铁镜,直径21厘米。专家在镜的正、背两面发现有残存的丝织物痕迹,应是镜囊残留。铁镜镜体锈蚀严重,一部分镜体因腐蚀体脱落而导致纹饰缺失,其背面有精美的金错纹饰,工艺精湛,纹饰精美,被命名为“变形四叶八凤连弧云纹镜”。铁镜主要流行于东汉晚期至魏晋南北朝。据知,国内古代墓葬多以铜镜陪葬,铁镜较少。而错金铁镜数量更少,多出土于帝王将相、世家大族墓葬,流行阶层主要为中上层社会,说明铁镜在当时社会生活中是较为珍贵的,在当时来说实属难得。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国内在墓葬或遗址中共发现铁镜140余枚。河西地区迄今出土铁镜10枚,多出于魏晋及五凉时期墓葬。且多为砖砌墓室。显系河西地区当年经济文化繁荣发展的一个缩影。

从东汉末至东晋初,在河西凉州任过职的要员中,截止目前,似乎还没有发现比张氏家族任职时间更长、地位更显赫的“张姓高级官吏”!联系到后凉时期从张骏大陵中盗走的价值连城的宝物,如果说武威雷台古墓是前凉国主张寔、张骏父子的宁陵和大陵,那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经济实力,以及史书所载,不仅是难得的巧合,更是顺理成章的事!

五、“张君”——张骏,雷台一号墓主人应为前凉国主张骏


公元346年五月,第四任前凉国主张骏病卒,时年40岁,在位22年。张骏在世时,曾有过四位妻妾。她们是严氏,无子;马氏,生次子张重华;刘氏,生长子张祚;刘美人(也记为前凉妃,鄯善王元孟之女):于338年生三子张天锡。张骏去世时,他的四位妻妾均在世。

张骏所生长子是张祚。祚(zuò)的本意指赐福,但还有一个更深的含义,就是指帝位或君主的位置,如天祚(赐福)、祚命(赐予皇位)等。可见张骏当时对长子有着很高的期望。可是张骏去世后,接位的却不是长子张祚,而是次子张重华。重华(chóng huá ),是中国历史传说中五帝之一的舜帝,传说目有双瞳而取名“重华”。由此可见张骏对其子的取名是怀有深切地期盼和含义的。

张骏去世后,接位的不是长子,而是次子。这是因为张祚是“庶出”。他的母亲刘氏显然是妾,地位不及严氏和马氏。刘美人所生张天锡(上天赐予),地位就更低了。严氏无子,马氏所生次子张重华,为何能够越过其兄张祚,成为前凉张骏的继位人,张骏难道有两位正妻?这个问题,正好可以在雷台一号墓出土文物中找到答案!

雷台一号古墓中没有墓志铭。但在墓中出土的铜车马人俑及其它陪葬品中,有8件马俑胸前、12件人俑后背以及1只铜壶和1只陶碗上均发现刻有铭文,此外墓中还出土字迹严重漫泐不清的银质龟纽印章4颗。全部铭文加起来共计136字,从中透露出了墓主人(或其亲属、部下)的姓氏、籍贯及职务等信息。


铜马胸前有关张君前、后夫人的刻文均为两列、21字(省博图)


我们知道,秦汉时期,我国早期墓志虽然没有确定的载体、固定的形式和陈设位置,但已经成为魏晋时期墓志发展的先导。前凉时期,正是中国墓葬风俗中墓志发展的滥觞时期。在张掖高台前凉墓葬中出土的木板状衣物疏上,就写明了年代、墓主人、职务、随葬衣物等内容,具有了早期墓志的特点。而出现在雷台一号墓中陪葬品上的136字,明显具有早期墓志的功能。

据甘肃省博物馆《武威雷台汉墓》清理报告称:墓中出土的39件铜马中,有8件铜马胸前有铭文。依铭文内容分为三组。其中第一组铭文中提到一位“张君夫人”;第二组铭文中提到一位“张君前夫人”和一位“张君后夫人”。以上三组铭文,刻记了三个不同职位的“张君”,连同其夫人,合计六人。如果认为“张君”实为一人,加上他的前、后夫人也应有三人,这显然与墓中发现的棺木情况不符。因此,墓中刻有铭文的铜马,应该是墓主人的下属或亲人赙(fù)赠去世者的随葬品。这在古代丧事中是常见的现象。铜马铭文中的“张君”,笔者认为应该是指同一人,就是雷台一号墓的墓主人张骏。铭文中刻名“张君”,既是尊称,也是暗指墓主人“张骏”的谐音!须知,为亡者讳,这是中国古代文化传承中的习俗。何况“张君”还是一国之主,谁敢直呼其名!


雷台一号墓两个铜马胸前张君前(左)、后(右)夫人刻字(省博图)

张君——张骏,雷台一号墓在埋葬之初,聪明的前凉人就已经为我们今天寻找墓主人埋下了伏笔!

雷台一号墓刻记铭文中所提到的“张君”前、后夫人,与史书记载中“大都督、大将军、凉州牧、西平公”前凉张骏的妻妾情况十分吻合!

史载,张骏除两个夫人严氏、马氏外,还有两个妃子,一是生了长子张祚的刘氏,另一个就是鄯善王元孟之女。

建兴二十三年(335),张骏命沙州刺史杨宣率军“越流沙,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并降”,并遣将谢艾等征服了于阗、焉耆,结束了晋初以来西域阻绝的局面。当时的前凉政权“南逾河、湟,东至秦、陇,西至葱岭,北暨居延”,“士马强盛”,占有今甘肃、青海、新疆三省区的大部分土地,疆域面积120多万平方公里,分武威、张掖、酒泉、湟河等十一郡为凉州;兴晋、金城、武始、汉中等八郡为河州;敦煌、晋昌、高昌以及西域都护、戊己校尉、玉门大护军等三郡三营为沙州,成为前凉政权发展的鼎盛时期。当时的前凉成了当时北方地区除后赵石勒之外最大的一个政权,也是当时十六国中唯一一个汉族政权。西域诸国俱遣使“诣姑臧奉贡”,各国使者、商人云集姑臧,进献汗血宝马、孔雀、挚牛、大象等各种珍奇异兽及黄金珠宝。鄯善王元孟为讨好前凉,遂向张骏献上了金发碧眼、美丽的楼兰美女,深得张骏宠爱,不仅给她“美人”封号,以各种金银珠宝供美人赏玩,还特地营造了一座名叫“宾遐观”的宫殿,供美人居住。史书中称其为刘美人,也许是赐姓为刘。刘美人则在338年生下一男孩,深得张骏喜欢,取名“天锡”,含有“天赐”之意。根据前凉进军西域的时间(335)与张天锡出生时间(338),张天锡的母亲应该就是鄯善王元孟之女,真正的楼兰美女!而在张天锡的史料中,也多称其母为“刘美人”。张天锡称王后,尊奉母亲刘美人为太妃。后凉吕纂时期有盗贼从张骏“大陵”中(武威雷台一号墓)盗走的大量“水陆奇珍异宝”中,无疑也有西域各国所进奉的珍宝和楼兰美女带来的嫁妆!

雷台一号墓出土文物中,铜马胸前所刻铭文表明,张君(张骏)生前有两位正式夫人。因为他一直遵东晋王朝为正统,不能称夫人为“王后”,更不能同时拥有两位“王后”。很可能是受到西域匈奴、乌孙等民族首领“左夫人、右夫人”之称、以左为大的启发,遂称两位王后为“前夫人”和“后夫人”。这在中国历朝宫廷中也算是独创之举。铜马铭文中所提到的“张君前夫人”,应该是指张骏的左夫人严氏。而“张君后夫人”,就是指张骏的右夫人马氏,她是次子张重华的生母。所以其地位高于刘氏所生长子张祚,自然在张骏之后接凉王位了。张祚之母刘氏,也许就是那位也在铜马铭文中出现的“冀张君夫人”。她与生了张天赐的刘美人,应该同为张骏之妾。地位远不及前、后夫人。另外,其他铭文中的“张君骑一匹,牵马奴一人”、“张君小车马,御奴一人”等,应该也是直指“张骏”。因为“张君”骑马体形肥壮,相比武士骑马高大、雄伟了许多。陪葬品中没有刘美人名讳,也好理解,她毕竟是西域来的小妾,理当受到排挤。

再看雷台一号墓出土文物中,前、后夫人在各自所供奉的陪葬品铜马胸前的刻字:“守张掖长张君前夫人辇车马,将车奴一人,从婢二人”、“守张掖长张君后夫人辇车马,将车奴一人,从婢二人”。同为竖排两列,21字,是陪葬品铜马胸前刻字最多、所供奉的陪葬品相同。显示出两位夫人地位相等尊崇,并充分体现出了“母以子贵”的深刻内涵!

张骏去世时,正当壮年,他的四位妻妾全部在世。她们以铜马及其他物品所刻铭文陪葬“张君”,因此雷台一号墓应该就是前凉国主张骏(张君)的单人墓葬。

史载,张重华继位时,年16岁。尊嫡母严氏为太王太后,住在永训宫;生母马氏为王太后,住在永寿宫。嫡母即张君(张骏)前夫人,生母即张君(张骏)后夫人。前、后(左、右)二夫人待遇相同,而且记载在史书上,这样也就顺理成章了。

看到弟弟张重华做了凉王,作为张骏长子的张祚当然不服气。于是他开始勾引太后,就是张重华的母亲。张祚知道这个后妈寂寞难耐,极力奉承。马太后和张祚没有血缘关系,于是在张祚的甜言蜜语中坠入了情网。俩人迅速通奸了。张重华自然蒙在鼓里。

353年,张重华病逝,时年27岁,他的儿子,年仅10岁的张耀灵即位,但是张耀灵年纪太小,不能主政。矫称辅政的伯父、张骏庶长子张祚就叫大臣伪造遗命,说张重华要他即位。在几位大臣支持下,由太后马氏下令,废张耀灵为凉宁侯,立张祚为凉王,张祚不久即派人在宫内东花园将张耀灵杀害,由此开了前凉内讧动乱的先河。354年,没有了限制的张祚完全放飞自我。僭越称帝,史称“前凉”。但张祚荒淫无道,不但又与张重华之妻裴氏通奸,而且从宫中的妃妾到张骏、张重华没出嫁的女儿,无不奸淫。引起了国人的愤恨和鄙视。

355年,前凉大将张瓘(guàn)与宋混、宋澄兄弟等里应外合攻入姑臧,张祚被斩首示众,暴尸路边。后张祚的弟弟张天锡继位后,备礼改葬于愍陵,追谥张祚为威王。

张瓘扶持张重华之子、张耀灵之弟、年仅5岁的张玄靓即位,尊其嫡祖母严氏为太王太后;亲祖母马氏为王太后。而此时距张骏去世已有10年,其前夫人严氏和后夫人马氏等都还在世。又过了8年,363年八月,张骏的后夫人、张玄靓的亲祖母马氏方才去世。张玄靓遂立他的庶母郭氏为太妃。郭氏因张骏三子、张玄靓叔叔张天锡专权,与大臣张钦等商议诛讨他。事情泄露,张钦等被处死。同年闰八月,张天锡让右将军刘肃等人趁夜率兵闯进王宫,杀死张玄靓,对外宣称暴病而亡。张玄靓在位9年,死时年仅14岁,葬于平陵。

升平十年(366),东晋朝廷下诏任张天锡为大将军、大都督、督陇右关中诸军事、护羌校尉、凉州刺史、西平公。张天锡奉母亲刘美人为太妃。立其次子张大豫为世子。376年八月,前秦军队进攻前凉,张天锡连连战败,乘素车白马,降于军门,被送至长安。统治河西地区达76年之久的张氏前凉政权自此灭亡。前秦国王苻坚遂迁张天锡及姑臧富豪数千户至关中。任张天锡为尚书,封归义侯。其母刘美人想必也随张天锡前往长安定居。其后,张骏妻妾下落再不见史载。

综上所述,在省博物馆的两份《武威雷台汉墓》清理简报中,都判定该墓为一位年俸“二千石”以上的“张姓将军夫妻合葬墓”的论断,似无确切证据可以证明。墓内劫后所存文物指出:张君,即张骏。因此,武威雷台一号墓的墓主人,应为前凉国主张骏!


今日武威雷台景区

参考文献(略)

作者简介:邵如林,1950年出生于甘肃,高级经济师,曾在甘肃武威博物馆工作多年,系甘肃作家协会和摄影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丝绸之路古遗址图集——河西走廊段》《中国河西走廊》《丝路起点看洛阳》等专著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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