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的清晨,阴冷潮湿。

搭载舞龙队的班车去双树寺水库，沿着蜿蜒狭窄的公路往南，一侧是参差的山头，一侧是空荡荡的河道，河道里没有水，充盈着缥缈虚无的时光，多少岁月从这里流过，从未静止。山头上偶尔裸露的红土，像某种传奇的色彩，一半沉睡，一半复古。

车队在双树寺水库的最南端沿岸停下，旷野里只有风和尚未褪净的黑暗。水库呈葫芦状，一条梯形大坝横亘东西，拦住了峡谷里的水，冰面纹丝不动，却蓄积着一股洪荒之力，水库中央的清沙机在茫茫中露出一个轮廓，大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的江湖意境。

向南，冰河逶迤抬高，逐渐隐没进山麓林地。也许并没有真正的源头，只是把伞收拢，再撑开。但双树寺水库这些年里分明是在灌溉良田，养育乡民。

《民乐县志》载：清乾隆五年（1740年），在王什寨村南的大堵麻头坝旧渠，发生过一次可怕的绝堤断流。为了引水灌溉，曾发生将新添堡一名哑巴在决口处杀害祭祀龙王的事件。死尸葬渠岸，坟头高筑，外砌卵石，称为“孤魂鄂博”。

双树寺水库是韩正卿书记任职民乐期间修建的第一座水库。多少人把青春和汗水留在了这里，多少人把在水库上干过活作为人生总结讲给后辈们听，多少骡马在水库旁的窑洞里仰望苍穹。1973年的那个冬天为了如期完工，赶在第二年汛期前建坝拦洪，还搭建了面积8000余平方米，高20米的施工暖棚，经过两个多月施工，回填大坝高16米。

1974年5月，为了完成最后的攻关，全县调用劳力1.4万人，县委领导班子、省水利厅技术人员都驻扎在现场办公。人仰马嘶、战天斗地、日夜兼工。

五十一年后的二月二，我们站在依旧年轻的双树寺水库，凭空长望，三千岁月，物是人非。

一位当地的老者顺着河道南指，给我介绍那些夯土堆一样的大山是张家大山，再往南的那个地方叫前台子，更南是双树寺林场。目光所及，果然是山峦叠嶂，松林起伏，雪雾跌宕。村民们在一间临时搭建的帐篷内供奉了龙王的灵位。香表瓜果，灯烛供养，三牲冥币。门柱两侧写有楹联：时值龙抬头九龙狂舞舞出新年景，届逢二月二百溪汇聚聚来库水盈，横批是：库满河平。二月二龙抬头这天，村民都要到这里来拈香叩拜，观看舞龙表演，祈求来年风调雨顺。

队伍最中间为巨型金龙，其次左右对称分别是蓝龙、绿龙、银龙、赤龙，共有9条龙。睛突兀，口衔珠，须上翘，鬃下扬，角如锋，鳞翕动，神飞扬。舞龙者一律穿红黄两色丝绸衣服，扎头巾，束腰带。场地周围分列大鼓9面，小鼓9面，铜铙9把，铜锣9面，装束雷同。大鼓直径逾1米，漆红身，饰蛟龙，嵌纹钉，小鼓形如满月，端庄精巧，金亮剔透。

鸣炮后，总指挥吹响哨子，挥动令旗示意舞龙开始。一时间鼓点大作，九龙面南靠北，远眺天山，一字排开，称：九龙荟萃；随后变换队形，九龙在各自的领地转圈遨游，称：九龙盘旋；后金龙退居后场，八条小龙在场子左右翻腾遨游，时而转圈，时而神游，称：殷殷期盼；随着鼓点变换，金龙入主，其它8条小龙变换队形依次穿越金龙，称：母子连心。

后金龙回首南望，两条绿龙贴在其耳畔，银龙居中，绿龙伏在尾部，称：神龙望月。

沉寂了整个秋冬的双树寺水库终于热闹了一回，这密集的鼓点挠钯声里，山峦雾霭中，或许有神龙崛起于昆仑之巅，游走于江河湖底，以慰民心。

民乐自西向东有酥油口、大堵麻、小堵麻、海潮坝、洪水、山城、玉带等九条河流，对应的就有九龙治水的说法，并延续至今。最早关于飞龙在湖的传说和舞龙活动起源于永固镇姚寨村。最早姚寨村村民是用皂角条子、牛皮弓线扎成龙骨，用新布饰龙身，用风干的猪尿脬作龙睛，并在龙睛两侧分别挂一串铜钱，这样舞龙的时候，随着铜钱晃动，龙睛就有了神气。

舞龙活动结束后，双水寺水库又将归于宁静，就如这浩大深幽的冰层，千年来不曾言语，把一些话捎给风，或者捎给溪流，顺着长长的峡谷。

作者简介：杨小成，甘肃民乐人。作品发表在《北方作家》《中华文学》《张掖日报》《黑河水》《甘泉》《祁连风》等杂志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