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与风的周旋

严文娟

10月6日凌晨的北海还浸在酣眠里，台风“麦德姆”已踏着巨浪而来。防城港市沿海的登陆声未远，狂风便裹挟着暴雨扑向这座滨海之城，窗玻璃被砸得砰砰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急切叩门，连紧闭的阳台缝隙里都钻进了风的嘶吼，整夜未歇。

天光大亮时，风势仍未收敛。北部湾东路的老榕树没能抵过这场肆虐，粗壮的枝干被拦腰折断，横卧在路面阻断了交通，马路隔离栏东倒西歪地蜷在积水中，像被揉皱的绸带。北海大道的积水没过膝盖，汽车驶过溅起半米高的水花，偶有被吹翻的车辆陷在水中，等待着救援的身影。侨港海滩的浪头比往常高出数倍，拍打着岸堤发出闷响，广播里循环的警示声被风声揉碎，身着反光夹克的巡查员在滩涂上来回踱步，目光紧紧锁住汹涌的海面。

这座喧闹的城忽然静了下来。临街商铺早已用沙袋堵了门，卷帘门紧闭着隔绝风雨；银滩景区没了往日的人潮，只有被风吹乱的沙粒在空荡的滩上滚动；车站里滞留的旅客虽有不安，却在工作人员的安置下渐趋平静，窗外的风雨成了此刻最清晰的背景音。但寂静里藏着暗涌——市政工人扎进齐膝的积水中，徒手抠开被树枝堵塞的排水口，浑身湿透却顾不上擦一把脸；园林工人顶着阵风操作链锯，锯末混着雨水落在肩头，争分夺秒清理倒伏的树干；特巡警在北部湾路手拉手搭成人墙，从积水里救出被困者，警服上的水渍混着汗水往下淌。

午后的风终于有了倦意，“麦德姆”带着余威向越南东北部移去，雨势也渐渐稀疏。大排档店主李晓东推开店门，一边擦拭地上的水渍，一边把新鲜海货摆上柜台，笑着接听游客询问营业的电话。市政车辆沿着街道缓缓行驶，吊车将倒伏的树木扶正，环卫工人清扫着散落的枝叶，612株拦腰折断的乔木、3627株倒伏的树木，正被一双双手慢慢归位。侨港镇镇长石秋碧仍站在海滩上，目光扫过渐趋平静的海面，身后的商铺陆续亮起灯，烟火气在潮湿的空气里悄悄升腾。

暮色降临时，北海已渐渐找回往日模样。清理干净的街道上有了零星车流，餐馆里飘出饭菜香，连被风雨惊扰的绿植，也在晚风里慢慢舒展叶片。这场与风的周旋里，有自然的威严，更有人间的韧性——那些逆风而行的身影，那些守望相助的瞬间，让台风留下的狼藉，终在暮色中化作城市温暖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