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匡文留《喝吧》等爱情诗
湖北 陈明火
“西部诗后”——满族女诗人匡文留《喝吧》(录自《匡文留诗选·上下卷》(团结出版社,2021年三月出版))等爱情诗的最可贵之处,如小说家余华所说,在一些最关键的地方,在一些细小的地方,用非常有力量的方式表现出来。也可以说,诗人是用女性那博大、浓烈与深切的情怀,让叙述力量在靠近诗的那一维度“表现出来”。
《喝吧》,是诗人匡文留在八十年代初的一鸣惊人之组诗《记忆中的小村》(曾获甘肃省第二届文学创作奖)的第一首。我们从“哪儿寻觅/昔日的足迹/连同露珠般的我和你?……”的题记里,便可以获知此诗是对“我与你”在知青插队的“小村”时,一次富有生活气息、很有力度,或者说“用非常有力量的方式表现出来”的爱之叙述:
这是汤吗?/两片野菜/一朵小小的黄花//你双手捧着给我/轻轻吹了吹:/‘喝吧,挺香哪!’//我想笑/眼里却涌出了泪花/想起了亲爱的妈妈……/“还冷吗?”//面对一眼土灶/仿佛神话里的炉火/你烧一把马尾松/我添一束扇子柏//火舌毕毕剥剥/像是你给我唱歌/火苗跃跃闪闪/笑出了两个酒窝//你的面前和身旁/都有一团火/我的脸儿却羞红了/是你的手碰着了我……
诗人在日常化的书写中,让自己的清澈透明的真情靠近初恋时的一个让人动心的画面,以“旁白”的方式来了一个无疑而问:“这是汤吗?”无需作答,因为在不言那清苦而清苦在的日子里,所谓的“汤”仅仅是纯天然的野菜、黄花汤;因为不言爱而爱意在的那个“捧着”汤碗边把热汤“吹”凉,边说汤“挺香”的“你”,已笑容可掬的来到“我”的面前。在此,我们可以想到这碗“汤”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诗人从一个画面或几个活生生的镜头入手,将一些生活细节动态地机织在一起,产生了撞击心灵的力量。于是,就有了“我想笑”,眼里却“涌出了泪花”,甚至在情不能自抑之时“想起了亲爱的妈妈”。不用说,“你”的一举一动所给我的温暖,就像“妈妈”把母爱的光芒给了“我”一样。
诗人叙述的河流里不仅仅是这些,在以“土灶”为代表的农耕名词字典里,除了艰辛的日子与艰苦的生活条件外,还有想象力量中的“仿佛神话里的炉火”,“活”了现实爱意中“你烧一把马尾松/我添一束扇子柏”的爱之互动或两情相悦——“火舌”的“毕毕剥剥”的象声词里,“我”感觉到“像是你给我唱歌”;“火苗的跃跃闪闪”里,可见“我”已经“笑出了两个酒窝”;“我的脸儿羞红了”里,是因为“你的手碰着了我”……以上这些有声有色、有动有静与有心有意的爱之细节,都于平静中叙述着“我”在农村的“土灶”前,看似“喝”了一碗菜花汤,实则是于苦中有乐之中“喝”了一碗初恋的暖心之“汤”。
在这碗初恋的“汤”里,诗人以观物、品物的方式,寻找一个个动情的瞬间,倾听那些暖心的声音:“蓦地,萤火虫从浓影里飞起/‘朋友,我等待你’/呵,你在这里/你的歌儿使我的心战栗”(《迷途》)、“你来了,举着一小束,红红的:‘多美的瓢儿’!她是友谊的小曲/我双手接过紧贴脸颊/未启口之儿先漾出了蜜”(《“多美的瓢儿”》)。诗人那让人看不见的丝丝缕缕的情,通过“萤火虫”、“多美的瓢儿”悄悄地缝合进了词语或短语的隙间,闪耀着女性爱意盈心的光芒,甜美地对应着诗人艺术地溢出爱之情趣。
爱的声音很有力量,且全都带着女诗人匡文留之女性意识与诗性追求的“呼唤”。这种大气、空灵与优美的“声音”,几乎挤满了有非常表现力的“西部女性诗”的无锁情空。据载,匡文留女士先后出版了带着“爱”与“女性”标识的诗集《爱的河》《女性的沙漠》《爱狱》《西部夏娃》《第二性迷宫》等。用她自己的话说:“我则一直孜孜于诗歌。尤其是从80年代中后期起,我找到了自己诗歌的定位,第一个提出并实践‘当代西部女性诗’的命题,且在连续几部诗集中都以重点篇幅抒写西部女性诗。我从事诗歌创作近四十年来,可以说写得最多的,投入感情最深的,影响最广泛的,或可说可以称之为代表作的,大约也是西部女性诗了。”
《心的送别》,可视为诗人匡文留“西部女性诗”的代表作之一。
你走了/踏开北方秋晨的冷峻/淡青色的雾追吻你的步履/曦光从宽厚的肩背/冉冉上升//我嫉妒。不——恨/这秋晨的冷峻,这雾/这曦光……它们能/我却/不能……//我能的只是踽踽而行/踩着你刚刚走过的寂寞/任心儿在冷风中打着旋儿/眼前一片空蒙//我感到举步的痛切/因为这茫茫人海/再没有你劈开的一道光明/催促我义无反顾地奔跑/享受哪怕转瞬即逝的辉煌//此刻我祈祷变成一缕风/将温柔紧紧缠绕/你的脖颈/再让你的歌声疯魔/整个儿把我吞噬//雾已经褪去/阳光赤裸裸的/前面是人,后面是人/左边是人,右边是人/啊,我——恨/恨我,为什么竟然还活着/为什么不在那个最辉煌的时刻/永远永远/闭上眼睛//而如今我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让咸涩的泪/苦苦打湿这个/要命的秋晨……
一次“心的送别”,有李白“故人西辞黄鹤楼”的“目”送的初始,更有“唯见长江天际流”的“心”送的继续——即“借‘长江天际流’,用‘流’水代人,表达自己送别友人后的如江水般长流的别情”(拙文《送别诗中的“别后之别”》,载《带电的符号》青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6月出版)。对于“你走了”,“我”从观看“秋晨的冷峻”、“追吻你的步履”的“雾”与上升的“曦光”到“我”的“嫉妒”、甚至是“恨”——“恨”自然物、恨在人海中“还活着”的自己,在一种自在的表达与修辞的不经意组合之中,显得出其不意地发出了自己最真实,也是极具震撼力的深隐之爱。在此,诗人完成了心理白描中的“我”用整个身心送别“你”之时,“让咸涩的泪/苦苦打湿这个/要命的清晨”的依依不舍与难抑的痛心拔脑。这种直击心灵的深情叙述,可媲美旷世奇才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的沉重、悲痛之感。
诗人擅长从特别的场景出发,抓住一些特定细节或生活的局部,将自己无限的爱投射到真实的艺术世界。《我的夜》的开头,以非同质化的先入为主的手法,将内部情绪藏在“我相信,夜——/零点以后的夜/是我的”,再依次列出属于夜景中的外部景物“玩儿困了”的星星、欲“躲”一回的月亮、护着“我和我的夜”的树影等。这种精微体验中诉诸个人化的情与景的交融,就是想以属于“我”的深夜,表达对“你”的回忆与念想,感受“你的令我疼痛并融化的爱”。可以说,诗人的这种深深的爱,一如女诗人阿毛在《花园的下午》里所采用的超前夸张中的超前想象那样,能“带出我身体里一群美丽的/姐妹和儿女”。是啊,一经进入激活了每一个词语潜能的《爱之河》,爱的烈度在既源于现实又通向超现实时就更是非同一般了:“我撕碎原野/撕碎天空,撕碎/我自己,唯独撕碎不了——他”、“他来的时候,是女人都会/失去自己”。这里的“撕碎”“失去”等富有潜在活力的词语,暗示着“爱之河”的滔滔不绝与“心之爱”的汹涌澎湃。
平淡无奇的语句“你来了你走了”(《你来了你走了》),有让我们反复品味的缘故是在于句间含蕴着不同的声音:其一,“是为了给我已经的麻木/插一刃利斧”;其二,“给我稍稍复愈的恬淡/泼上浓浓稠稠的血”;其三,“我与你的夜/干吗还会生气呢”;其四,“今天没有粗硬的胡楂扎我啦”;其五,“我给你的却只是酒”……为“来了”与“走了”的“你”,送去爱之伤感与自省。
对自然与自然物的情感灌注是多元化的,诗人匡文留常常将有目共睹的物象,悄悄转化为充满爱意的意象。一座“日月山”的“特殊魔力把我变成一颗/甜甜的月亮/把他变成月亮的太阳”(《日月山》)、一个“航标灯亮了/我的心儿亮了”(《航标灯亮了》),都是借物言情的范例。于是,“日月山”,能代表诗人“宣告天真的原始浪漫”,并暗示“千年风”的伟力无限,可将“日月山的特色魔力”,在一个瞬间“吹活”;于是,像孩子的眼睛一样的“航标灯”,可对比诗人“将深情递给/黄河妈妈”。这样,“日月山”与“航标灯”,成为黄河的孩子的“我”倾注满腔情怀的超然喻象,不时地发射出“我”内心深处的爱之光芒。
在“黄河”的特定意象里,“黄河是我的母亲、父亲,更是恋人。黄河成就了兰州,黄河是这座城市的城徽、绶带、冠冕。兰州因依山傍水而狭长,兰州没有脂粉气,他的狭长犹如男性的硬朗和气概,经得起聆听与阅读”(《90年代初在甘肃人民广播电台主持“文留诗窗”节目访谈》)。这样,“黄河只有爱/触得着神经摸得着肉体/这爱热烈又温存/(热烈叫你喘不过气/温存叫你一辈子思念)”(《黄河是粗线条的》)、“然而见了黄河/你就不再倾心南方女性美/不再倾心雨打芭蕉的缠绵和飒飒竹叶的风骚”(《黄河没有白皮肤》)、“黄河理解爱/黄河/理解女人”(《一个他又一个他》)、“黄河女人的身子/是黄河水做成的/她们离不开黄河水”(《黄河女人》)、“你奔腾的黄河血液/汹涌的黄河爱/会把黄河的嘱托/全盘滴下涓涓雨/开拓的种子/成长为一片壮美的绿洲”(《再跳进黄河波涛》)、“你的‘花儿’/有黄河的风采,有男子汉/大西北的魂”(《黄河“花儿”》)、“有这样的儿子,黄河/你拥有举世第一流的自豪”(《黄河之漂》)……
自然中常见的物,都是诗人意象系统中倾情爱意的象征体:如“打湿过我们两人的雨丝儿/只能打湿我的寂寞”(《雨丝》)、“这石块拥抱我……我是女人/就这样抱紧我再抱紧些”(《我的石块》)、“可这不言不语的小沙包/并不美/没有墓碑/没有字/没有滴露的花束/只有几朵小花来看她”(《小沙包》)、“沙漠女人/沙漠的灵魂”(《沙漠的灵魂》)、“你黑黑的躺着一座黑石山/我白白地躺成有袭白沙漠”(《躺着别动》)、“我只能是情人泊/你的情人泊”(《情人泊》)、“我的柔情我的优秀的缠绵/几万里长风飘飘/从古到今”(《雾峭崖》)、“海石是人/一个男人/存在于这个男人的生命与精神”(《海石》)、“躯体是行为的门锁/情绪是躯体的门锁/理念是情绪的门锁”(《另一种围城》)、“小鸟依人的情人港 就笼一袭梦/暗字色地惊艳着”(《情人港》)……这些“雨丝”“石块”“小沙包”“沙漠”“白沙漠”“黑石山”“泊”“峭崖”“海石”“围城”“情人港”等等,都被作为所爱之人的替代物,或是暗寓深婉的象征物。这就是说,“我”与自然物在一起时,犹如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可自如地享受爱的甘霖雨露、爱的轻歌曼舞。
《匡文留诗选》,我是在阳历年即将告别前收到的。于倍感亲切留下一篇评论之时,突然想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阴历年年末(恰逢立春在年里),我接到一个来自远方且让我心动不已的电话后,写了一首小诗《给你》:“你把十五的月/移到大年三十/老远远的送我//我惊喜之余/抓一把春天的风寄出/让你尝尝/隔年的相思”。我想,我只需把小诗中的“隔年的相思”改为“隔年的祈福”,就一定能代我寄去给我一份精神食粮的匡文留女士的一番最诚挚敬意——她那有着宏大诗意叙述力量的“西部女性诗”——不!应视为“中国女性诗”、“世界女性诗”,真的是写得太棒了!她那用心光、爱光与诗光编织的女性诗篇,均可实证她“是一位真正意义上的诗人”(峭岩《女性意识凸显的诗意天空——序<匡文留诗选>》)。
2022年12月30——31日于鄂州鸟缘居
作者简介:陈明火,笔名执仗,湖北省鄂州市峒山人,湖北省作协第五、六届委员。已出版《无锁的情空》《挑剔名作及评点》《包氏佛诗的考索》等十部(三部中英对译),有两百余首(篇)译成英、日、希腊、俄罗斯、韩等文字。曾获《中国作家》2003年“全国评比”特等奖、希腊作家、艺术家国际协会2005年度“欧洲联盟杯”奖等多次。
生活照:2007年8月摄于天柱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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