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雪

玉龙/文

又是一个黄叶飘零的晚秋，河西走廊下了一宿的小雨，想必祁连山中是下雪了。早晨云开日出，碧空如洗，邀了一位画友驾车向祁连山驰去。这是早就预谋好了的，初雪时要到山中找寻《雪景寒林图》的景致。

传说《雪景寒林图》为北宋范宽所绘，《宣和画谱》说他:“凤仪峭古，进止疏野，性嗜酒，落魄不拘世故……”常读他的画，所以早已是远年的知音。《雪景寒林图》中那片白雾迷漫，茫茫苍苍的仙境是远山里有的吗？其实早就知道不会有，但是心里还执拗着一次次地去寻找。

汽车在马场草原上行进，越过一群一群的山丹马。这天地间的宽阔和辽远让你觉得象是在秋色苍茫的民族史诗中行走，你渺小的如一粒尘埃;而这种豁达与敞亮又让你觉得你是这里的主宰，你无比的高大。空中有几行高飞的大雁，也有几只鹰在盘旋着。黑土地上枯黄的草间有斑斑点点的雪，远山一片洁白。银亮的雪峰东西延伸着铺排开来，宛若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又没有那么炫丽的色彩和喧闹的豪华，只是以素静的姿态永恒地挺立着。你来还是不来，它就在那里，不悲不喜。

这次我们没去常去的窟窿峡或是扁都口，我们要到从没去过的地方看一看。汽车在泥泞的路上行进，刚进了一条山谷口已是积雪满地，车再也不能前行时只好就地停了下来。我俩拿了相机，踏雪前行。

山无树不秀，无水不灵，而没有了云烟雾霭则又没有了迷茫的神韵。这条山谷远处的层峦叠障都忽隐忽现于轻纱似的薄雾中，飘渺幽远。谷底的白雪黑水又如此的清晰简洁。我俩沿山谷的流水边向雪山深处走去，边走边拍些照片。不远处的雪地里有一群马，一位骑在马上的牧马人如一尊雕像，马背上和牧马人的皮帽皮衣上都落满了陈年的霜雪。这景让我产生了一种幻觉:不知道这些马和人是来自于汉代还是唐代？长风残月，冰河马嘶，映入我心灵的一幕是大汉的将士们在这里壮志远行，又一幕是大唐的士子们在这里昂首赋诗……

走，到雪山更深处去。山谷里万籁俱寂，这里的宏大和深远可湮没市井中的一切喧嚣，是一种旷古的寂寥。深赭的山岩，白的雪，清辉般的雾霭……静默于眼前，任你怎样奔跳呐喊，它岿然不动，万古未改。只好在这雪野里安静下来，听到了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耳边有风掠过的声音，脚下的石头间有淙淙的流水声。突然听到山上有响动，寻声望去有一大群野羊奔窜而去，似乎它们才能融入这山里，做到“天羊合一”了。然而这些声响在这里是那么的微茫，与这静相比可以忽略不计了。

再往前行脚下已是没膝的雪，同行的画友因为来时匆忙忘了换登山鞋而无法向前了，只好停下来休息。我还是舍不得离去，想独自一个人到前面看个究竟。前走着正得意忘形时双脚从石头上滑进了水里，装了满满两鞋子的雪水。即使是这样也不管不顾了，穿过前面的山口定然有一番新景。

刚转过了山口，眼前豁然开朗，一切是那么的圣洁。我就如一个小贼突然闯入了有无数珍宝的地方，心嘭嘭直跳，又愁苦着，这么多宝贝可怎么偷呀？边走边慌乱地拍照，心里窃喜着刚才灌了两鞋雪水的损失有了更好的补偿，这遭没有白来。

山谷两边逻列着形态各异的雪峰，就是构图各异的《雪景寒林图》。这山峰有的庄严肃穆，有的精巧奇特，有的憨态可鞠，又有的望而生畏……我被这些景感染的时而心喜若狂，时而呆若木鸡，时而泪流满面，又时而心生畏惧……我又迷幻于此了。一个人在雪地里跋涉着，是宋代的李成还是范宽念诵着:“迁想妙得”，“超以象外”，“于其师于物者，未若师于心”，“外师造化，终得心源”……雪谷里传来了悠远的声音:“世人都以为意境胜于造化之境，然而画景为人造，这万物皆为天造，人与天怎可相比？世人小巧之技又怎可比道法自然？……

我茫然了，定下神来，四顾白茫茫一片。回去吧，已让我的画友等太久了。

这山我还会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