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与赵明诚

撰稿：张建平

李清照，宋代著名女词人，才华横溢，尤以婉约词风著称；赵明诚则是金石学家，醉心于文物收藏与研究。李清照与赵明诚的爱情，堪称宋代文坛佳话。他们在青州度过了十年清静恬淡的生活，二人致力于金石文物的搜集与整理，赵明诚著《金石录》，李清照亦参与其中。他们不仅在生活中彼此陪伴，在学术上也相互扶持。李清照的词作中，常流露出对赵明诚的深情。然而，靖康之变后，国破家亡，赵明诚病逝，李清照孤身漂泊，晚年生活凄凉。尽管如此，她依然坚持整理赵明诚的遗作，并继续创作，留下了许多感人至深的词篇。他们的成就与爱情，至今仍为后人传颂。

       赵李联姻传为佳话

　　李清照出生于山东章丘，少女时代就显露出非同寻常的文学天赋，16岁词作《如梦令》名震朝野。赵明诚生于密州诸城县城西南角的兰家村，自幼喜欢收藏石头、字画。赵明诚11岁时，随父赵挺之回到京城，赵挺之官至丞相。有记载说，因一个梦的“启示”，赵明诚求娶“词女”李清照。

　　天资聪慧富有才思

　　描写少女悠闲生活

　　李清照，号易安居士，北宋元丰七年（1084）三月诞生于山东章丘。她出身书香门第，父亲李格非，进士出身。母亲王氏，工词翰，善文章，知书达理。她的少女时代基本上是在章丘明水度过的，少女时代的李清照，天真、活泼、爽朗，《点绛唇·蹴罢秋千》就是她少女生活的传神速写：“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这清新的意境，娇憨多情的小女儿神态呼之欲出，少女特有的心理情态和行为动态美，表现得淋漓尽致，完美无缺，令人回味不已。

　　少女时代，李清照就显露出艺术才华，她精通音乐，擅长书法、绘画，更表现出非同寻常的文学天赋。一首清新艳丽的《如梦令》，无不反映出李清照充满生机和乐趣的心境：“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这样一幅生机勃勃又情趣盎然的画面，竟出自一个不到16岁的姑娘之手。她不但能够享受快乐，还能够描写快乐，分享快乐。不然，900多年后的人们，又怎能有幸得知宋时光景和她泛舟的情节呢。

　　李清照天资聪慧，富有才思，诗作深得前辈诗人晁补之的赞赏。据中国科学院历史地理学家、古文字研究专家黄盛璋考证，李清照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就是她17岁左右写的作品。这二首咏史诗借古讽今，切中时弊。难怪与李清照同时代的王灼在《碧鸡漫志》中评道：“易安居士，自少便有诗名，才力华瞻，逼近前辈。”

　　李清照从小得到父母的言传身教。她前期的词多写悠闲生活，后期悲叹身世，情调伤感。形式上，她善用白描，独辟蹊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提出词“别是一家”，反对以作诗文之法作词。

　　李清照随父母来到京城，正值16岁花季，就写了一首名震朝野的词《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年方二八，才貌闺中，见识博广，此即到了适婚之时。可如此才貌双全的女子，她意在何人呢？说起来，这里还有一段佳话……

　　原来，李格非把女儿从原籍接到京城的目的，也是为了她的婚事，而此时的李清照，把“理琴”“斗草”等闺情秘事，也作为素材摄入其词，诸如“倚楼无语理瑶琴”“海燕未来人斗草”等。与此同时，她把一株江梅亲自栽到了自己居室的窗外。尤其是那首《如梦令》，在当时受到的赞赏，可以说无以复加。对此词“当时文士莫不击节称赏”，自然太学生赵明诚及其父赵挺之也不例外。其实赵明诚早就读过流传甚广的李清照诗词，并且多有关注。

　　赵明诚热爱收藏

　　鉴别力不断提升

　　赵明诚北宋元丰四年（1081）生于密州诸城县城西南角的兰家村，5岁时随父亲赵挺之居德州。赵明诚从小就喜欢花花绿绿的字画，喜欢鼓捣奇奇怪怪的石头。当他碰见村前坟上的石碑，就伸出小手，在錾刻的文字上抚摸。

　　哲宗元祐元年（1086）春夏之交，赵挺之调到京城。赵明诚也随父母迁到汴梁。没过多久，赵明诚就熟悉了陌生新奇的环境，他游逛酒肆茶楼、商铺地摊、街巷里弄和牌坊、书坊、城墙根、城隍庙，并去相国寺听书、看戏，观卖字卖酸文的，十分尽兴，眼界渐开。

　　9岁时，赵家遭变故。赵挺之因涉及朝廷纷争，被罢免监察御史，贬做徐州通判。在一个灰暗的日子，一家人搬离京城。

　　祸兮福所倚。赵明诚来徐州不久，一个偶然机会，得到了《隋化善寺碑》，他禁不住两眼放光，泪流满面。这是他的第一件藏品。

　　《宋史·赵挺之传》中，说他“通判徐州，俄知楚州”。可见，时间很短，赵挺之就得以升迁。而这期间，赵明诚的爱好也一发而不可收，从起初的小打小闹，慢慢入了门上了路，后来就倒腾大的、罕有的，随之领域逐渐拓展，知识和鉴赏水平与日俱增。

　　赵明诚11岁时，赵挺之又回京城。而这一次，赵明诚不同于以前的走马观花，赏心乐景，而是在收藏中开始有自己的见解与思维，甚至比许多成年人高出一截。仅十年间，赵挺之官至丞相。家门荣耀，可想而知。可取的是，少年老成的赵明诚，对世事不管不问，心无旁骛，对金石之学的关注几近走火入魔。

　　赵明诚的收藏有这么几条渠道：首先，家传；其次，淘的。很明显，他可以最先得到金石文物的信息和下落，抢先一步赢得先机；再是，抄买。他利用宰辅门第的身份，通过皇家藏书馆阁的亲朋，传抄了大量罕见的失传的诗文、野史等资料，这使他的收藏别具一格，独一无二；最后，“当”的。他靠典当换来的钱，到相国寺淘宝。

　　赵明诚还是太学生时，读书很不安分。他不甘于捆绑式的学习，一心搞金石收藏。从太学回来，就把自己锁进室内，不知疲倦，观摩审视，揣度斟酌，以得到正确的甄别判定。对拿不准来历、年代和出处，乃至完全陌生领域的，他就请教士大夫和专家，以求正本清源，还其本来面目。这样天长日久，触类旁通，鉴别能力不断提升。

　　父亲解梦点中心意

　　求娶当朝有名“词女”

　　元代伊世珍的《琅嬛记》里，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天，赵明诚午休时，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读到一本书，醒来后，内容多半记不清楚，只记得一句话：“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他一时不解，就去请教父亲赵挺之。赵挺之思考半天，沉吟一会儿，教导他说：“此为字谜，言与司合为词，安上已脱为女；芝芙草拔即为之夫二字，合起来便是词女之夫。如此看来，吾儿日后定会娶一位才女为妻了。”

　　这一句话，点醒梦中人。李清照当时美貌与词名俱佳，赵明诚不觉春心荡漾。

　　而李清照，对赵明诚也早有耳闻。他是名门之后，尤其是对金石文物有所建树。于是，赵挺之乐得顺水推舟，派人求亲李格非，使这对金童玉女成就秦晋之好。

       时局动荡潜心学问

　　赵明诚、李清照大婚。

　　婚后，李清照与赵明诚的感情牢固，短暂离别时，李清照常写词来表达相思，她在词上的造诣，令丈夫叹服不已。然而一年多后，时局动荡，李清照便躲进书斋，与丈夫切磋鉴赏金石字画。为了收藏古董，夫妻二人经常典当衣服，换得钱财后去淘宝贝。

　　夫妻二人情投意合

　　离别词成绝妙佳句

　　18岁那年，李清照嫁给了赵明诚，两人的婚后生活虽不如旁人一样整日耳鬓厮磨、左右相伴，但感情牢固，即使是短暂的离别，也会给她带来相思惆怅。在这期间，她创作了许多脍炙人口的离别词，也留下一些趣闻轶事。元朝伊世珍在《琅嬛记》中搜集了这样两则故事。一是李清照新婚不久，赵明诚负笈远游，她在锦帕上书写了《一剪梅》词一首：“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词中表达了对丈夫深笃的爱情，吐露了不忍离别的相思之苦。前人常把李煜与李清照并提，认为“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但同是婉约哀愁，李后主言愁时说“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直抒胸臆，并无遮拦；而李清照似乎在手法上和境界上更高一筹，浩荡春水可动心魄，多愁泉水更沁心脾，二人可谓各有千秋。

　　另一则故事是：李清照给赵明诚函寄了一阙《醉花阴·重阳》，其中有云：“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看后赞赏不已，自愧不如，但仍想压她一头。于是闭门谢客，废寝忘食，苦思冥想了三天三夜，写了五十阙词，把李清照词中的那三句也夹杂其中。然后，请友人陆德夫品评。陆德夫反复吟咏比较，说：“这些词，只有三句是绝妙佳句。”赵明诚问是哪三句？回答：“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只得叹服。

　　虽说李清照的诗、词和文，加起来不过七八十篇，但凭这些作品，她居然和诗词成千上万的李白、杜甫、陆游等作家一样各领风骚。她还以一个女性作家独特的创作，成为文学史上亮丽的风景，成了太阳系中最为独特的景致。1987年，国际天文学会命名水星上面的15座环形山，用了15位世界名人命名，其中一座，就是以李清照的名字命名的。这应该是外太空唯一一个用中国古代女性名字命名的天体了吧？

　　局势骤变躲进书斋

　　典当衣服买回文物

　　大宋文坛，像赵明诚与李清照这对才子佳人，又有共同理想和爱好，确实令人羡慕。可美好的日子，也就一年多时间，一片乌云，慢慢聚集在汴梁城的上空，他们的命运，涌动起一阵阵波澜……

　　当时，宋徽宗决意推行变法，新党人物受重用，旧党派人士遭殃。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便是苏轼、苏辙及其门生弟子，这样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自然无处躲逃。

　　尽管时局动荡，可赵明诚对李清照不离不弃，为她撑起遮风挡雨的大伞。当李清照看到他继续收藏苏、黄字画碑帖的时候，她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于是，担惊受怕之外，李清照躲进书斋，和赵明诚切磋学问，让小家变得十分温馨。

　　一段时期，赵明诚在太学中为学，二人并不常见。而双方的共同爱好，却把不能时时相见的他们，系在一起。李清照迷上金石字画的鉴赏收藏，可收藏古董是件耗财的事，虽说二人的父亲均是朝中要员，但从小对他们管教严格，并不会给他们多余的钱财。即便如此，他们也有自己的方法，即典当衣服。每当赵明诚归家，他们便一同去典当行，把衣服当了。夏天的时候，当冬天的衣服，冬天的时候，先赎回冬衣，再当夏天的衣服。当完衣服，换得五六百钱，二人直奔相国寺。这里每月举行多次大型庙会，还是古董金石、字画收藏的买卖之地，亦是民间的文物市场，可以淘到宝贝。有时得一件可心的物件，便回家挑灯夜观，爱不释手，一边看，一边品评……那种油然而生的喜悦溢于言表，是金钱无法衡量的。一次，李清照和赵明诚偶遇一幅画，是南唐徐熙的《玉堂富贵图》，叫价黄金二十万两。这是天文数字，两人只好借回家中欣赏，连着品赏两个晚上。

　　或许，这即是李清照与赵明诚的追求，淘来自己喜欢的，共同研究，共同赏玩，或开心或惋惜，别无他求，就是最淡泊的幸福。

　　转眼之间，朝廷政坛风云变幻，赵挺之经历了拜相、罢相、再度为相又被迫离职两度起伏。大观元年，新旧党派之争结束，赵挺之被迫辞去丞相一职，不久命归黄泉。赵挺之去世后，接着被抄家，赵明诚和李清照被遣回青州。

　　赵明诚因受欧阳修《集古录》的影响和启发，决心撰写一部完整、严肃、清晰的《金石录》。而李清照则全身心地支持赵明诚的研究，二人一拍即合，把精力全部用在访求古物、抄录副本、撰写题跋上。许多年后，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他们终于攀上宋代金石研究的高峰，取得了超越前人的成就。

       屏居青州远离争斗

   　来堂内，夫妻二人鉴赏收藏品。

　　赵明诚与李清照将青州居所称归来堂，十年间屏居乡野。夫妻共同校勘古籍，每得古人书法、绘画、铜彝、金鼎，两人反复摩挲观赏。赵明诚曾为李清照画像题词：“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而李清照记述这段光阴时，笔调轻松活泼，语言明快诙谐，俏皮而生动。

　　“归来堂”醉心古籍整理

　　建十余间书屋存放藏品

　　造化弄人。赵明诚与李清照被遣返青州，竟因祸得福，获得了十年安静恬淡的屏居乡野时间。

　　《金石录后序》中，李清照说：“屏居乡里十年，仰取俯拾，衣食有余。”她本就没什么名利心，爱的正是“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她那敏感的灵魂，最能与山水相亲相和。所以，在那里，不求闻达、不慕虚荣的赵明诚夫妇，放下一切，随心所愿。他们取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之意，把青州住所命名为“归来堂”，李清照还把自己的居室唤做“易安室”，号“易安居士”，有遥追陶渊明之意，远离名利场，安放自己于山水之间。

　　看起来，赵明诚美满的婚姻，不仅在于他像欧阳修那样，娶了“弄笔偎人久”、娇嗔可人的妻子，更在于，李清照不仅理解并尊重丈夫的事业，更能全身心“笔削”其间，从而使艰深的金石之学变得趣味横生。

　　在这里，他们如鸟投林。归来堂前，茂林修竹，江梅数棵，幽静似人间仙境。归来堂内，他们每得到一本古书，便共同校勘，整理完毕，做上题签，并分门别类。每得古人书法、绘画、铜彝、金鼎，两人反复摩挲观赏，指摘评点其中瑕疵。他们沉浸其间，白天忽地过去了，一夜烧尽几根蜡烛，都是常事。

　　随着书籍字画越来越多，他们建起十余间书库，制定了管理制度。为每个书橱的藏书，分类登记编号，列出纲目，排列次序，设置索引，以便查阅。如需阅读评说某部书籍时，必借读登记，拿来钥匙，取出有关卷帙。这已成为雷打不动的程序。假如书籍字画污损了，便处罚责任者，修饰整齐。以后，更加小心，珍爱有加。

　　收藏中，如遇到相同的经史百家著作，凡是文字不缺失，版本无谬误的，他们则重复购买，储备，做副本校勘之用。赵明诚家传《周易》《左传》注疏本，这两部版本及有关论著，便最为齐备。十年间，经过孜孜不倦地收集珍藏，家里书籍如山，以致案头上罗列重叠，床上枕边横七竖八，如倘佯书本之中。赵明诚在《金石录》中说，从元祐年间10岁左右收藏，“凡二十年而后粗备”。到赵明诚30岁前后，收藏品遍及古今中外，“上自三代，下及隋唐五季，内自京师，达于四方遐邦，绝域夷狄”。

　　丈夫眼中妻子清丽端庄

　　官场阴影消散身心舒畅

　　也许，那时年轻，赵明诚对朝夕相伴的妻子，确是喜欢和娇宠的。他没有世俗大男人的观念，与争强好胜的李清照过了一段踏踏实实的日子。他们共同撰写《金石录》，用李清照的语言描述，就是“甘心老是乡矣”。

　　那么，在赵明诚眼里，相濡以沫的妻子李清照又是什么形象呢？赵明诚曾题“易安居士三十一岁之照”，云：“清丽其词，端庄其品，归去来兮，真堪偕隐。”

　　可见，31岁的李清照，又清丽又端庄。她不仅是大家闺秀，关键是她的才情，罕有其匹，后无来者，达到人间极致。以“清丽”来概括李清照的文学创作风貌，又以“端庄”来评价李清照的人品，恰如其分。有这样志同道合、智慧非凡的妻子相伴相随，当然是“归去来兮，真堪偕隐”了。其实，赵明诚用的不是夸张手法，欲将爱妻吹到天上去，而是自自然然，一五一十地素描，只不过字里行间添加了一点情一点爱而已。

　　那阵子，他们正是风华正茂的年龄，更不知道劳累、艰辛，休息一晚，第二天，疲态尽失，继续收藏。他们的身心是愉快的，仿佛两只放飞的鸟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要知道，赵挺之已去世七年，朝廷争斗的影响渐消，赵明诚的内心阴影也慢慢消散，剩下的，就是远离名利场，在大好时光里，打磨，砥砺，创新。

　　的确，他们人在乡间，收藏的成就世人瞩目，“纸扎精致，字画完整，冠诸收书家”。他们阅书无数，阅览广泛，且研读精思，互相启迪，乃至于许多历史典故、精彩文字甚或整卷全篇的书籍，几乎过目不忘，烂熟于心，经常大段背诵。还常逗趣，比才能，斗输赢，乐乐呵呵，都和读书有关，与金石有缘。

　　李清照记述这段光阴时，笔调轻松活泼，语言明快诙谐，字里行间，俏皮而生动。这说明，他们的心情舒畅，胸襟开阔，与乡里的淡泊生活相适应。她回忆说，每天饭后，坐在归来堂前，望着南部群山，夫妻俩消闲品茗，虽海阔天空，漫无边际，却有不同话题，更乐意比试一下读书的广博。他们面对一摞摞书籍，凭借记忆，能指出某件事某个内容刊载于某书某卷某页某行，谁说得准、猜得出，谁就喝茶，否则没得喝。每逢这时，李清照往往成为胜利者。而一旦见了输赢，李清照总是开怀大笑，笑得娇羞无比，酣畅淋漓，直至将杯里的水洒在自己身上，反而喝不到茶了。赵明诚也笑出眼泪，口干舌燥。多少回合下来，赵明诚无比叹服李清照的聪慧，为拥有一个天才的妻子而骄傲。

      登山访友旅游搜求

   　赵明诚游览仰天山。

　　“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李清照曾如此形容她和赵明诚避居青州时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况。赵明诚与友人相约，登上仰天山、泰山、千佛山等地，勤勉探寻，收集碑文、铭文拓片等，夫妻二人共同撰写了《金石录》，赵明诚请金石家刘跂为书作《后序》。

　　游齐鲁搜集书画碑刻

　　李清照全力相助成稿

　　在青州乡里，李清照的诗词创作如日中天，正如她的年龄一样，处于一个风华正茂、硕果累累的时期，有许多脍灸人口之作，就是在那里完成的。同时，她和赵明诚也过了一段和美安稳的日子，共同撰写《金石录》。

　　“虽处忧患困穷而志不屈”，这是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形容她和赵明诚避居青州时的精神面貌和生活状况。此话有着很强的现实针对性。作为出身相门的贵家子弟，一夜之间变成乡间平民百姓，是很难适应的。在逆境中，他们能以坚毅达观的态度专心致志地投身于学术撰著，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没有远大理想和百折不挠的精神，是难以做到的。尤其对赵明诚而言，他在学术上的成就，与他有个相濡以沫的妻子密不可分。

　　自古以来，青州就是齐国文物之邦，丰碑巨碣，所在多有，三代古器，时有出土。赵明诚与李清照在当地先后收集到《东魏张烈碑》《北齐临淮王像碑》及唐李邕撰书《大云寺禅院碑》等一大批石刻资料，包括益都出土的有铭古戟，昌乐丹水岸出土的古觚、古爵等。

　　在青州，他们与友人学士多有交集。赵明诚也关注青州及齐鲁各地，足迹遍及名山大川，古刹名观。他有时短期出游，寻访同道，收罗名人字画。大观二年（1108）秋天，赵明诚与到访的友人李擢，第一次登上青州西南部的仰天山，一无所获，扫兴而归。可他不歇气，在大观三年（1109）端午节，陪导甫及李擢、于肇、谢克家再游仰天山。这次，走了一条新路，又两手空空。同年九月十三，赵明诚与李擢、李跃，游览靠近济南的长清灵岩寺，搜到一些宝贝。十一月，三朝宰相文彦博之子文及甫路过青州，赵明诚知道他是知名的鉴赏家，就和他观赏蔡襄《谢赐御书诗表》，并邀他为诗卷题跋。文及甫的题跋与诗卷，相映生辉，增加了收藏价值。

　　政和元年（1111）二月，友人王寿卿曾为赵明诚所藏徐铉的《小篆千字文》真迹题跋。八月十五，赵明诚与王蔚、缚察等人，第三次登上仰天山，依然没有收获。九月，他游历泰山，意外得到《唐登封纪号文》两种碑刻。两年之后，鄂州嘉鱼县出土楚钟，钟上有铭文，王寿卿专门寄给赵明诚拓片。其间，友人刘跻也给赵明诚寄来《汉张平子残碑》拓本。

　　政和三年（1113）四月初六，赵明诚从历下（济南市）到达灵岩寺。八月，他约太原王贻公专程去泰山，拓《秦泰山刻石》。

　　政和五年（1115），赵明诚在洛阳天津桥之故基，得到了《汉司空残碑》。这是他蛰居青州后，第一次出远门，眼看就到京师之地了。

　　政和六年（1116）三月初四，赵明诚再次经过灵岩寺，兴趣大发，挥毫泼墨，在《千佛殿记》碑侧，留下题词。这是不常见的，至今，留存不多，十分难得。

　　北宋政和七年（1117），在李清照的全力襄助下，赵明诚基本完成了《金石录》草稿的写作。除自作序言外，他还请著名金石学家刘跂题写《后序》。

　　金石学家刘跂作后序

　　赞《金石录》其言斤斤

　　刘跂系今山东东平人，神宗元丰二年（1079）进士，集文学家、易学家、金石学家、书法家和古琴家于一身，与欧阳修、赵明诚、洪适并列宋代四大金石学家。他的父亲刘挚，是北宋中晚期四朝元老，曾出使契丹。在有恩于自己的丞相王安石推行新法时，却坚持自己的观点。元祐元年（1086）升为右丞相，后被罢相，曾与苏轼、苏辙等人多有诗作互答。《忠肃集》是刘挚的主要著作，明初还广泛流传，《永乐大典》也曾收入，但到了清朝的《四库全书》就不见了。

　　刘跂学识渊博，多才多艺，以文学知名，文学成就在南宋便为人推崇，并对书法、篆刻颇有研究。他的重要著作有八卷《学易集》等，收录诗歌219首，文88篇。他的诗文不仅数量多，而且颇有可观之处。同时，他也是历史上对泰山刻石实际考察的第一人，还两次亲登泰山，发现秦篆刻石四面都有刻字，在考辨泰山秦篆石刻、弘扬泰山文化等方面做出突出贡献，并对秦代李斯小篆碑石评价极高：“李斯小篆，古今所师。”这一碑刻称《封泰山碑》，是泰山现存最早的刻石，可谓碑铭之祖，后世小篆字体标杆。

　　其实，在这之前，刘跂就与赵明诚、李清照夫妇交往甚多，感情笃厚。并且，他应邀为赵明诚的《金石录》《古器物铭》撰写了序言。刘跂还为赵明诚写了一首诗《题古物铭器赠德甫兼诸友》，高度赞扬赵明诚在金石学上取得的成就。据诗里描述，刘跂见到赵明诚非常高兴，连续十天举办宴会款待赵明诚。

　　刘跂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东武赵明诚德父，家多前代金石刻，效欧阳公《集古》所论，以考书传诸家同异，订其得失，著《金石录》三十卷，别白抵牾，实事求是，其言斤斤，甚可观也……

　　这篇序，文风文笔俱佳。对所序之书《金石录》的评价中肯可信，所云“其言斤斤”，即谓其精细明白，实为褒美得体之语。从内容看，此序与前引赵明诚自序，衔接甚密。刘以其所观泰山碑刻，又亲自与史迁之书对照的事实，进一步阐发了“身与事接”的金石碑刻，比史书确凿可靠的观点。

　　在青州时，赵明诚和李清照与朋友之间的诗文来往，文物鉴赏，俯拾皆是。那时，李清照除了倾力于文物收集与校勘修补，还创作了许多脍灸人口的作品。她有大量的咏花之作，所咏的梅花、菊花、牡丹、桂花等，计有十几首之多。赵明诚亡故后，李清照有一首追怀赵明诚的《偶成》诗：“十五年前花月底，相从曾赋赏花诗。今看花月浑相似，安得情怀似往时？”十五年前，他们携手并肩，赏花作诗，优雅浪漫，而今时过境迁，早已不堪回首。

      为官之余心系收藏

　　赵明诚与李清照一起欣赏搜寻到的藏品。

　　赵明诚出任莱州、淄州郡守，处理政务之余孜孜不倦，将《金石录》初步装帧完成。李清照在莱州，阅读唐、五代以来的诗词和有关理论著述，继续从事创作，并有了新的飞跃。赵明诚调到淄州，遍访境内的稀世文物，并得到白居易手抄《楞严经》。

　　莱州任上勤于职守

　　妻子赶来协助整理

　　徽宗政和、宣和年间，赵明诚起复，“连守两郡”，任莱州、淄州郡守。

　　从政后，赵明诚唯一的兴趣是收藏。在任上，他勤于职守，面对复杂的人事民情，冤假错案，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他主持治安防务、赈灾救济、统领财赋事务、司法事务，并负有监察保举之责，经常忙得团团转，有时一连几天在外奔波，在所属县域处理政务。他的府邸，窗户桌椅落满灰尘，床铺凌乱，而文物却井井有条，两边形成鲜明的对比。

　　再是，赵明诚是朝廷有功之臣。靖康元年(1126)，许景衡任朝廷中书舍人，曾记《赵明诚转一官制》云：“敕，逋卒狂悖，惊扰东州。尔为守臣，提兵帅属，斩获为多。今录尔功，进官一等。”“逋卒”不是逃亡差役，就是逃亡士兵。他对“逋卒”大加“斩获”，朝廷为之“录功”，这在后人眼里，是极为重要的一笔。

　　李清照也记载，赵明诚在莱州，曾将住处命名为“静治堂”。他孜孜不倦，呕心沥血，将《金石录》初步装帧完成，里面还夹有驱除蠹虫的芸签，外面束着淡青色的丝带，每十卷为一帙（函）。每晚，他校勘二卷，题跋一卷。

　　李清照不在身边，收藏之事没人切磋商榷，很多事情拿不准。幸好，离别四个月后，李清照从青州风尘仆仆地赶来。她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食去重肉，衣去重彩，首无明珠翠羽之饰，室无涂金刺绣之具。”

　　在生活稍微稳定后，李清照的心情好了起来，赵明诚和李清照又开始了金石资料的整理工作。

　　李清照在莱州，更多的时间是阅读唐、五代以来的诗词和有关理论著述，继续从事创作，并有了新的飞跃。在其《漱玉集》中，有一首被后人赞为“绝似苏、辛派”的《渔家傲》，就是写于这一时期的：“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这是一首豪放的词，李清照用《离骚》《远游》的感情来写小令，不但是五代词中所没有的，就是北宋词中也很少见。

　　他们夫唱妇随，逐渐把生活重点转移到金石上，就有了一番新的作为，有些值得大书特书。

　　宣和三年（1121），赵明诚题跋《唐富平尉颜乔卿碣》云：“有朝士刘绎如者，汉阳人，家藏汉、唐石刻四百卷，以余集录阙此碣也，辄以见赠。”

　　赵明诚在《金石录》中为上下《魏郑羲碑》题跋云：“盖道照（昭）尝为光州刺史，即今莱州也。故刻其父碑于兹山。余守是州，尝与僚属登山，徘徊碑下久之。”“初余为莱州，得羲碑于州之南山，其末有云：‘上碑在直南二十里天柱山之阳，此下碑也。’因遣人访求，在胶水县（山东平度）界中，遂模得之。”

　　赵明诚在《金石录》卷十三云：“右齐钟铭，宣和五年，青州临淄县民于齐故城耕地，得古器物数十种，其间钟十枚，有款识，尤奇。最多者几五百字。今世所见钟鼎铭文之多，未有逾此者？今余所藏，乃就钟上摹拓者，最得其真也。”

　　太守任上，赵明诚结撰的《金石录》共“二千卷，有题跋者五百二卷耳”，他更大的工作量，在于广泛地搜集整理，为此他“忘寝废食而求”。

　　知淄州遍访文物

　　得手抄《楞严经》

　　赵明诚担任莱州知州三年期满，宣和六年（1124）前后，被调到淄州任知州。他除却关心政务，其主要精力和目光，还是放在了文物搜集方面，遍访淄州境内的稀世文物。

　　淄州辖境时大时小，唐代时，大到除了几乎包括今山东全境外，尚有今河南、安徽的部分地区。淄州古城遍地是文物，对于金石学家赵明诚来说，可谓得天独厚，也是进行《金石录》撰著的大好时机。

　　赵明诚出任淄州太守，州人并不重其“为兹州守”，而重其“有素心之馨”，这在当时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可见赵明诚的民间俗务忙得有声有色，在老百姓的心目中，还是很受欢迎的。

　　这一日，赵明诚听说境内邢家村山清水秀，民风敦厚。村里有个邢有嘉，家有珍品，赵明诚登门拜访。邢有嘉知其来意，便热情地拿出藏品，让他鉴赏，并慷慨相赠。原来，这是唐代诗人白居易手抄的佛教著作《楞严经》，是珍贵至极的真迹。赵明诚欣喜若狂，不管邢有嘉怎样推托，放下银两，冒着细雨，一路打马回府。

　　回家后，赵明诚取出书法欣赏，直至二更天，酒喝干了，又泡上壶小龙团继续欣赏，一直到了凌晨。

　　这段时期，赵明诚有时踏青春游，唱和酬答，纵情山水，有时访贫问苦，聚焦于稀有物件，为意外发现而欣喜。在这里，有三件文物弥足珍贵，得以留传后世：

　　《汉成阳灵台碑》跋下注：“余为淄川，同官李荛，雷泽人，云冢正在城西南，盖《述征记》误也。”《唐淄州开元寺碑》跋：“右唐淄州开元寺碑，李邕撰并书，碑初建于本寺，后人移置郡廨屋下，余为是州，迁于便坐，用木为栏循，以护之云。”三是，得平陆戈铭及盂姜盥铭，入《古器物铭》一书。

      战乱之中抢救藏品

　　李清照在青州，整理收藏大批文物。

　　金兵来犯，夫妻二人商定将藏品运往南方。二人兵分两路，历经艰难险阻，将经过筛选的文物运抵江宁。赵明诚第二次任湖州知州，夫妻分别时，赵明诚嘱托李清照要保护好祭器，可到了建康却因疟痢并发去世。

　　兵分两路运送文物

　　丈夫感戴抱帖老妻

　　在赵明诚主政淄州时，金兵已对汴梁形成合围之势，他的任期也即将结束，不得不做最坏打算。此时，赵明诚之母逝世于江宁（南京），赵明诚申请丁忧奔丧，他先回到了青州，与李清照连续几天商议对策，决定即便倾家荡产，搭上身家性命，也要保全收藏文物，决不能让它们落入金人手中。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写道：“闻金人犯京师，四顾茫然，盈箱溢箧，且恋恋，且怅怅，知其必不为己物矣。”

　　夫妻俩打算瞒天过海，将文物偷运南方。他们不得不忍痛割爱，将体积面积过大的、书籍过重过大的刻印本排除掉；很多字画，有的连轴，有的一个主题，除掉；没落款、没标记的器皿和笨重巨大的古代器皿，也排除；国子监印行的刻本，比较容易得到，排除；还有比较平常的，排除。他们发现，“凡屡减去，尚载书十五车”。

　　他们决定兵分两路，由赵明诚先押车南下江宁。李清照计划第二年春天乘船走水路至江宁与赵明诚会合。

　　腊月里，青州人王定发动并领导了一次兵变，满城里烧杀抢掠。李清照仓促间将书册什物集中于十几间屋里，便带了一些细软逃出了青州城。青州叛军随后杀至归来堂，各类宝贝被先抢后烧。一夜间，被经营了整整20年的归来堂就变作了冒着残烟的废墟。后来，当李清照押运器物“连炉渡淮，又渡江”，行至镇江时，又碰上兵乱，她临危不惧，几经周折辗转，历尽磨难，终于在江宁与已是江宁知府的赵明诚相聚。为此，赵明诚对他的“老妻”颇有感戴之意。他在蔡襄《赵氏神妙帖》跋文中说，李清照过镇江时，遇到强盗抢掠，她怀抱字帖，奉若神明以避之。他说，此帖保存下来，真是老天护佑，神妙之极。

　　宋朝周辉在《清波杂志》中记道：“顷见易安族人言，明诚在建康日，易安每值大雪，即顶笠披蓑，循城远览以寻诗。”这是闲情逸致吟赏风花雪月么？其实不然。她在雪地中寻到的一阙《临江仙》，其中有这样的句子：“春归秣陵树，人老建康城”“感月吟风多少事，如今老去无成。谁怜憔悴更凋零，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当时，她只有45岁。再看她在建康城里写下的另外几首诗和断句：“南渡衣冠欠王导，北来消息少刘琨。”“南游尚怯吴江冷，北狩应悲易水寒。”她是希望南宋当政者，应该像项羽那样宁死也不要逃到江东，应该起用晋朝王导、刘琨那样的爱国将领，收复国土。但失望得很，南宋朝廷却一味南逃，早把被金兵掳去北狩的“父兄”忘得干干净净。因此，诗人忧心如焚，难怪要发出“试灯无意思，踏雪没心情”的感慨了。

　　江宁处于战略要地，与金兵隔江对峙。而赵明诚在关注战事的同时，除了尽心竭力继续文物研究、寻访名人字画外，也在动荡不安中悄悄筹谋后路。

　　离别之时殷殷嘱托

　　赵明诚建康病发离世

　　建炎三年（1129）二月，赵明诚突然接到调任湖州知府的敕令。当晚，下属李谟带来紧急情报：御营统制官王亦准备叛乱。这时，赵明诚没有组织反抗，而是与两位官员一道“缒城逃走”。幸亏，那位下属组织兵力平定了叛乱。赵明诚因此被罢官。

　　归隐途中，路过乌江，站在项羽兵败自刎的地方，面对奔流不歇的江水，李清照心潮起伏，写下了著名的《夏日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全诗仅20个字，连用三个典故，无堆砌之弊，手起笔落处，端正凝重，力透巾帼之志。因为此气节，因为此风骨，才使得婉约娇媚的李清照散发着别样的光辉。

　　当年，赵明诚与李清照乘船经过芜湖，到了当涂南面的姑孰溪，准备定居赣水之滨。却是风声紧了，两人携带文物又来到池阳，安静了一些日子。

　　建炎三年（1129）五月，赵明诚又接到任命其为湖州知府的文书。按照宋制，官员赴任之前先要觐见皇帝，于是赵明诚安排李清照暂居池州，等他面见宋高宗之后，回来接她一起奔赴湖州。

　　临走时，李清照乘船相送，一直将赵明诚送到改走陆路的那一天。那是六月十三，赵明诚“负担舍舟”，坐在岸上。他身着麻衫，洒脱地用手掀起头巾，精神如虎，凝视着坐在船上的李清照，以示告别。李清照大声问赵明诚：“如果像传闻那样，城里告急，怎么办？”他拇指上翘，食指向前，手伸得像戟一样，命令似的指着她，在远处答道：“从众。不得已时，第一次先把箱笼包裹放弃；第二次宁可把衣被丢掉，第三次无奈就抛弃书画；第四次万不得已就去掉古器，唯独宗庙礼乐之器，必须亲自负抱，与这些祭器共存亡，万不能忘记。”说完，就骑马奔驰而去。

　　建炎三年（1129）六月中旬的苏、皖交界处，十分炎热。赵明诚竟“冒大暑”，骑马奔驰，途中感疾。到了建康，就患了有热无寒的疟疾。直到七月末，李清照才得到他卧病的消息。一听说他患的是热疟，她又急又怕，因为她知道他素来是个急性子的人，既然患的是热疟，就必然服寒药，这样他的病就更危险。因此，李清照就坐船直驶建康，一日夜行三百里。等到了那里，赵明诚果然服用柴胡、黄芩等性寒退热之药，结果疟痢并发，已到无法医治的程度。到了这一步，李清照只剩悲痛哭泣。到了八月十八，赵明诚就再也起不来了。

　　时局紧张，李清照为丈夫匆忙办理完后事，还写下了悼亡词《祭赵湖州文》：“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自此，一代收藏巨星陨落。

      共同心愿终于实现

　　李清照孤身一人逃亡。

　　赵明诚去世后，李清照孤苦伶仃。她设法将文物送到安全的地方，可因战乱，送出的文物皆不知所踪。她逃亡一年多，定居绍兴，身边书籍字画所剩无几。绍兴十三年，李清照终于将《金石录》校勘整理完成。她写的《金石录后序》中，叙述了夫妻收藏之事。

　　逃亡路上颠沛流离

　　多数文物难以保全

　　赵明诚去世后，只剩下李清照孤零零一人，所有的爱恨离愁说与谁人听？一首《孤雁儿·藤床纸帐朝眠起》诉尽离人之苦：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沈香断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这是李清照人生路上一大转折点，从此她承受着国破家亡的双重痛苦，漂泊江南。很快她也病倒在床，经两个月的休养，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

　　但她面临着两个严酷现实：第一，无家可归，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第二，赵明诚留下的文物遗产，大概有两万多件古籍图书，两千多卷碑刻金石拓本和摹本。应怎样妥善保管？

　　从建炎三年（1129）七月开始，金兵由北而南，攻城拔寨。李清照个人和文物的安危，也到了关键时刻。此时，她想到了赵明诚的妹夫，他是兵部侍郎，在洪州（江西南昌）。以他的权力，想必可以保全藏品。于是她遣两位家人，先期护送部分藏品到洪州。谁知，没几个月，洪州被金兵攻占，她的文物也化为乌有。

　　李清照决定去台州。她的弟弟李迒是朝廷敕令局删定官，正在台州宋高宗身边。

　　这一年多的逃亡让李清照饱尝流离之苦。无奈之下，她只得将准备献给朝廷的古董和书信，托人寄到剡州（浙江嵊县）。那批文物总算交给了朝廷，可剡州爆发叛军暴乱，平叛中，那批文物也没了下落。

　　《金石录后序》中，李清照再次沉痛地写道：“所谓岿然独存者，无虑十去五六矣。”

　　赵明诚生前所做的《金石录》，凝聚了二人所有的热情，李清照潜心作《金石录后序》，叙述夫妇收藏古藉、器物聚散之事。时至今日，《金石录》仍是文物鉴定、文史考索领域最重要的参考书之一，在金石学领域享有尊崇地位。

　　李清照的身心受到巨大伤害：可通过她的词感受到：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挼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

　　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李清照曾写下许多咏梅的词和诗，下雪的时候，还与赵明诚饮酒赏梅。如今，亡国的哀痛，丧夫的悲惨，无后的孤单，一齐涌上心头，她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梅花呢？只不过用咏梅的题旨，归纳和描写自己的惨痛经历罢了。

　　绍兴元年（1131），李清照迁居绍兴，房东姓钟。这时所剩的几箱书画砚墨，她放在卧床下面，既便于观赏，又能监视。某天夜里，有小偷挖通墙壁，盗走五箱。李清照暗自垂泪，悲愤，看出是房东监守自盗，便放出风，悬赏收购。过了几天，姓钟的邻居拿出18幅画卷卖给她。这证实了房东明摆着欺负她这个外地弱女子。李清照有苦难言，只得又花一大笔钱购回。被偷的其他藏品，无法复得。

　　晚年的李清照还和张汝舟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当她认识到张汝舟品行败坏，结婚三个月便提出离婚诉求。张汝舟被法办，她也受连累坐了九天牢，才获自由身。

　　身边的书籍字画所剩无几。她偶而翻阅，就会想起赵明诚。他如在眼前，正在认认真真地为书册做标签、做校勘、做题跋。李清照思念至此，感慨万端：“忽阅此书，如见故人。”“今手泽如新，而墓木已拱，悲夫！”

　　李清照那篇声情并茂、哀婉欲绝的《金石录后序》，作于绍兴四年（1134）八月。这篇文章，骈散结合，结构精巧，如诗如歌，是埋藏心底情感的自然流露，是内心火山岩浆的猛烈喷发。文字率性纯真，或用日常生活语言娓娓道来，或用前人文雅典故委婉抒情，与赵明诚的夫妻之爱、事业之趣以及尝遍的人间烟火、喜怒哀乐、生离死别，无不尽情挥洒，感人至深。

　　《金石录》校勘完成　求友题跋了却夙愿

　　绍兴十三年（1143）前后，李清照终于将赵明诚遗作《金石录》校勘整理完成。

　　李清照辅助赵明诚完成的《金石录》当时就非常有名，洪适为《金石录》写跋时称，“赵君之书，证据见谓精博”。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八因《金石录》而称赵明诚为“好故之痛人也”。更多的后人，往往将此与欧阳修《集古录》并举，称之为“欧赵”。清代诗人王士祯，更是把《金石录》定为赵明诚和李清照二人合著。

　　李清照的晚年，怀着对过去生活的追惜，记录她和赵明诚过往的岁月。绍兴二十年（1150），66岁的李清照两次拜访了北宋著名书法家米芾的公子米友仁，请米友仁为她两幅米芾字帖题跋，这也是赵明诚的心爱之物。在这两幅字上，米友仁郑重题写：“先子真迹也。”

　　这个题跋，浸透着两代人的情感，而不仅仅是一次文物鉴定。李清照完成了一个心愿，也实现了赵明诚文物收藏的目的。她以此追忆赵明诚，继续着赵明诚的事业。

　　绍兴二十五年（1155），李清照在临安走完了她辉煌的71年人生历程。令人告慰的是，赵明诚和李清照的名字，已与《金石录》一起流芳千古。